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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请柬上的落款，竟然是哥舒明郎，而不是世子妃裴斐色。

    这会儿还是上午。她第二日又要去田庄上。

    秦昭便问哥舒世子府遣来的婆子：“世子可说了我什么时候去方便？”

    哥舒明朗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绝对不会给她下贴子。秦昭极是疑惑，哥舒明朗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相比起安西都护府慕容氏的世子，哥舒明朗低调的几乎让人忘了他将来也是一位统治一方的异姓王爷。何况因他和秦晢那层微妙的关系，秦晢这会儿又在京城，哥舒明朗怎会在这么个时候请她去世子府？

    秦晢刚回京时，也曾给哥舒世子府送去从北庭带回来的土仪，当时哥舒明朗不过回了谢贴而已，连人都未曾见。

    那婆子明显是北方人的长相，一张黑亮的脸，浓眉阔嘴，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听秦昭问话，回道：“回郡主，世子说了，郡主若是方便，随时可以来作客，今日天气晴好，因着前两天的大雨，且不闷热，这会儿时辰尚早，奴婢临来前，刚好裴家送了些新鲜的果子来，世子妃道是郡主喜欢的，因不多，便未让奴婢捎些来，世子妃说，郡主若是得闲，不去今儿就去，也好尝尝鲜，世子妃和郡主是表姐妹，素来要好的，也好些时候未见了，世子妃也极想念郡主，正盼着郡主能去府里玩呢，原是早该邀请郡主的，只世子妃也知道郡主这一段时间只怕没空，这才没敢打扰郡主。”

    这婆子来给她下贴子，裴斐色既然知道，为何这贴子又是以哥舒明朗的名义下的呢？

    秦昭笑道：“既是表姐有新鲜好果子，我这就和这位妈妈一道去解解馋吧，虽说有些失礼，可世子妃原是我表姐，素来又与我顶好的，想来不会介意。实在也是因我明日定好了行程，要去田庄上，这一去怕要耽搁些日子，只好失礼了。”

    那婆子听了倒是松了口气，显的十分欢喜：“这可好，咱们世子妃见了郡主也必定高兴的。”

    虽说贴子是哥舒明朗下的，然这婆子嘴里，口口声声却对哥舒明朗只字不提，只拿裴斐色说事儿。

    秦昭虽然纳闷，却也未多问，不管什么事，到了哥舒世子府，也自然就知道了。于公于私，哥舒明朗都没有害她的理由。

    秦昭便带了云裳和兰娘两个，又遣了紫苏去晋阳公主那里禀了一声。

    她要出门，晋阳公主是从不阻拦的，倒是出门前遇上宜兴过来，讨了几瓶秦昭闲着无事时，自制的防蚊液去。

    宜兴听说她要去哥舒世子府，倒也没太惊讶，说起来哥舒明朗是秦昭的救命恩人，裴斐色又是秦昭的表姐，邀请她去作客并不奇怪，倒是这么急就去，让人有点惊讶了。

    进了世子府，便有人领着秦昭去了正院里，裴斐色穿着一身家常的襦衣长裙，绾着高髻，头上只一支五凤朝阳的金步摇，笑着迎了出来：“总算把你盼了来了，怎么才些许日子没见，又长高了这许多。”

    端午节时，两人已见过一面。

    秦昭笑道：“阿昭见过世子妃。”

    裴斐色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倒变得多礼了，咱们进屋去说。我原还担心你不得空，要过几天才能来呢。”

    秦昭一边随着她进屋，一边笑道：“表姐有召，阿昭哪敢不从？明知道我是个爱吃的，偏又拿好吃的诱我，我岂有不来的？表姐实在太坏了些。”

    一句话，倒说的裴斐色笑了起来：“也是怕你不来呢，哪里就是我坏了？”

    裴斐色荣光满面，气色极好。秦昭看着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欢喜，心里怪纠结了一会，等到坐了下来，看着裴斐色见到她是真喜欢，心里不免惭愧了一把。

    她的那些小心思，实在是……

    就见裴斐色禀退使女，看着秦昭，低声道：“因怕我给你下贴子，不够郑重，你这一向又不大好出门的，担心你不来，这才使了世子的名义。”

    秦昭见她说的郑重，还当有什么大事，也换了正经的样子，忙问：“表姐可是有什么事？”

    裴斐色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个人，想要见见你，因他在京中不欲久留，这两日便要离京，世子这才给你下了贴子。若是从前你常出门时也还罢了，倒不需要费什么心，可你这一向出门又少，不请你来，还真是见不上，我如今又不方便时常出门。只好让世子给你下了贴子。”

    “有人要见我？”秦昭奇道。

    裴斐色倒笑了起来：“是，等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了。”

    话音才落，果然就听使女在外面禀道：“世子来了。”

    裴斐色让人请了进来。

    哥舒明朗亦是一身白色的夏布长袍，外面置着青绸纱衫，腰间一指宽的黑色腰带上镶着羊脂白玉，映衬的整个人端的是温润如玉。

    看到哥舒明朗，秦昭的心跳了跳，倒平静下来。想着从前见到他时自己的忐忑期待，想亲近又怕亲近的心境，如今，终究是不一样了。

    秦昭倒是松了口气。

    再一看，哥舒明朗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便是这样大热的天，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绸衫，真个是不怕太阳。

    长相气质极是儒雅，倒身形高大，看到秦昭，一双眼徒然间亮了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明明是中年人，此时竟有了些少年才有的明亮鲜活，秦昭激动的站了起来，这人，实在太让她意外了。

    “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哥舒浩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两年未见，难得你还记着我呢，也不枉我这作先生的，也惦记着你，只我从前竟未料到，原先那个叫人头疼的小丫头，这一分别，竟成了大名鼎鼎的并肩王府的姑娘，如今也是个郡主了，先生我是白身，却是该向你行个礼才是。”

    说着，假假的就要行礼。

    秦昭哪里敢受他的礼，也顾不得心中的激动，一把跳到哥舒浩的面前，拉起哥舒浩的手，眼都有些红了，故人作别，原以为今生无缘再见，此时乍然见到，她岂有不高兴的？秦昭气嗔道：“先生真是，这不是要折煞我么？枉我一直想着您呢。一日为师，终生为师，阿昭这个郡主，不过是个虚名儿，在先生面前，阿昭永远都是当年的阿昭，先生往后少打我两回手心，也就是疼我了。”

    哥舒浩只是笑。

    秦昭又问：“先生还没说，怎么到了京城呢。您和哥舒世子？”

    哥舒明朗在一边接道：“我是你先生的侄子，他是我的叔父。上回我听你提起这位先生，便想着该是我叔父，只那会儿并未确定，倒也不好同你多问。不想这次叔父经过京城，我便问了叔父，这就对上了。叔父听说你来了京城，也极高兴，只他老人家后日就要离京，这才冒昧给郡主送了贴子。”

    “不冒昧不冒昧。”秦昭笑道，能见着故人，她是真的开心。哥舒浩虽说是她的先生，可两人之间却是亦师亦友，哥舒浩为人任侠豪阔，即便出身高贵，亦从不拿架子，虽说常常罚她，可待教导她时，也是真的上心，何况两三年的日日相处，秦昭心里竟是当他亲人一般的。“若是早知道先生来了京城，我……先生也真是，明明来了两日，今日才叫了我来。从前离了我家后，也是一封书信没有，端的无情呢。”

    哥舒浩瞪了她一眼：“我又哪里晓得，从前那个叫人头疼的小丫头，如今竟然也是并肩王府的郡主了？若早知道，我又岂会白耽搁了两日，放过你那一手好吃食？”

    秦昭翻了个白眼：“原来先生是指着阿昭做苦力，这才巴巴接了我来？”

    “怎么？你不愿意？”哥舒浩再次瞪眼。

    “不敢不敢，”秦昭嘻嘻一笑，满脸明媚，带着些调皮，“这快尚午了，我问问表姐都有些什么食材，我这就给先生做一顿好膳食去。”

    表姐？

    见哥舒浩露出疑惑，裴斐色笑道解释：“我娘家姑母原也是嫁到并肩王府的，只是去的早，留了位表哥，如今就在北庭任着三军节度使，阿昭是姑父继室单氏姑母所生的女儿，因此倒也要叫我一声表姐。”心中却是有些诧异，她原听说哥舒浩竟然是秦昭的先生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想到两人不仅是师生的关系，秦昭待哥舒浩除了对老师的敬重，还十分亲近。

    秦昭虽素来待人一脸笑容，可实际上并不是个让人容易亲近的人，她的笑更多的却象是保护，把人隔离在外。而对着哥舒浩，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调皮亲近。

    “这，，倒也是缘份了。明朗救过阿昭的命，她兄长又在咱们北庭任职，明朗娶的世子妃，偏还是秦节度使和阿昭的表姐。这可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哥舒浩知道。

    被她这一说，秦昭也笑起来：“可不是？”

    哥舒浩笑看着秦昭：“两年多没见，竟长了这么高，看着也是个大人，可性子却是没改。这样就很好。我听明朗说你如今可不得了，罗国公亲自教了你罗家枪法，你们秦家又以剑见长，回头咱们师徒也过几招？”

    “不过，”秦昭断然拒绝，“先生输了，吃亏的还是我，从前先生辩不过我时，也总是找借口讨回面子，你是先生，我天生就吃了亏，再说这大热的天，一动一身汗的，我才不乐意呢。再说了，武艺不过是用来防身健体的，就算赢了先生，也不值得夸耀，我的本事又何止于此？我还是给先生做些好吃的去。”

    哥舒浩笑骂：“才夸你长大了，却不想还是未学会谦虚些儿，是，先生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只如此夸自己，也太不知羞。”

    裴斐色也笑道道：“哪里就真要你去了？我去厨房里看看去，你陪着叔父和世子说会儿话。”

    “别，我和表姐一道去，从前先生最喜欢我做的菜肴，等做好了午膳，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岂不是好？”说着话，秦昭倒想起来，哥舒浩也是个爱酒的，便让世子府的使女，叫了云裳来，“你坐车去趟鲁国公府，给我拿两坛烈酒来。就说我待客要用的。顺道给我问声外祖父和外祖母好。”

    云裳得令，去了鲁国公府。

    哥舒明朗却是笑道：“我这里倒也藏着些好酒，哪里需要你巴巴派人去鲁国公府要呢。”心里却是对秦昭完全不拿鲁国公府当外人的驾势有些讶异。

    秦昭笑道：“那酒不一样的，先生爱酒，倒似个游侠，吃的也还罢了，阿昭不好容易见着先生，岂能不叫先生饮的痛快。古有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先生既为饮者，岂有不尝遍天下间美酒的道理？”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哥舒浩咀嚼着这两句诗，不禁击掌而赞，“好诗句。深得我心。”

    哥舒明朗听着，笑着摇头。

    秦昭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同哥舒浩说，可还是同裴斐色去了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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