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节 生死之交

作品:《簪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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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晢看着那张原本应该甜美无双的脸上,露出的狠戾,一时真的不知道自己今日把前事和妹妹说清,是对,还是错。

    他的妹妹,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昭她应该是这世间最甜美温顺的女郎,活的最痛痛快快的女郎,是该把日子过成了比蜜更甜的女郎。

    他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让她过的更好吗?

    那么,这样的阿昭,是他希望看到的阿昭?

    “哥哥不希望你的手上沾上任何人的血,我家的阿昭,哥哥的妹妹,应该是世间最幸福明亮的女郎,就象那五月的栀子,六月的荷,寒冬里的红腊,哥哥不希望阿妹成为月夜下带着刺的玫瑰。阿昭,你可知道?”

    “哥哥告诉你这些,只是不希望你被伤害。希望你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哥哥当然不会让他们逍遥的活在这世上,可是哥哥更不希望你不快乐。那些事情,不该你来做。”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哥哥来做,你是那灿烂的五月花,你的眼中不应该有阴霾。”

    秦晢,是有多爱护她这个妹妹啊。

    人当然不能生活在仇恨中。

    其实她没有秦晢想象的那么仇恨秦怀用和允和。

    可是,每次想到睡梦中那绝美的女子,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不受伤害,救她性命的女子,她就觉得有一种椎心的痛。她若不能为她报仇,她就觉得她活的再好再久,都是辜负。

    她从来没有把秦怀用当作是她的父亲,可是秦晢不一样,秦怀用,是他叫了十多年的爹爹,是真正生他养他的人。秦晢的仇恨里有着太多别的东西,就是这些别的东西,才使得这仇恨更痛更深。也,更难。

    这个人,因着血脉与承诺,如此护她,她岂能受而不报?

    哪怕是同仇敌忾,对他而言,亦是一份别人所无法给予的安慰吧?

    何况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秦昭展颜一笑:“哥哥待我好,我自然知道,人不能生活在仇恨之中。可是我也不会只躲在哥哥身后。就象哥哥有哥哥的责任,阿昭也有阿昭应该做的事情。哥哥只要知道,我不是菟丝花,就算是花,也是傲霜立雪的寒梅。别人欠的,十倍索回,素来是我行于事间的准则。只是哥哥也放心,我和哥哥是玉,岂会为瓦砾而伤及自身?”

    她的脸上因自信而光华灼灼。象是带着光。

    秦晢终于知道,他家的阿昭,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她就是阿昭。能和他并肩的阿昭。

    “好,你只记着你是玉,不与瓦砾同,阿兄就放心了。”

    又说起他的亲事:“伯父与晋国公已经定了我和李家小娘子的亲事,互换了草贴,只是李家小娘子不在京中,我又急着离京,等将来我回京时,小定大定成婚一道办了。”

    听到秦晢的亲事定下,秦昭也为他高兴:“那以后,我除了哥哥,也有嫂嫂了。我问了金乌和景辰,她们都说李家思玄姐姐人极好呢,从前在京城的寺院的时候,她们也曾去瞧过几次,都说是极清华高洁的女子,伯父既为哥哥说了这门亲,想必她真如金乌和景辰所说的一般,是个极好的女郎。哥哥放心,等将来思玄姐姐回京城,我定替哥哥时常去看她。绝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谁若是欺负我家嫂嫂,阿昭就打的他认不识自己是谁。”

    语气里又自信,又霸道。

    秦晢好笑,他要娶亲,虽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可也是希望他有个有力的姻亲,晋国公府也能多看护阿昭几份。就算有陈家罗家,他还是不能彻底放心。结果倒好,他家阿妹要为他照顾将来的妻子呢。

    赶不上烤出好吃的月饼,秦昭也是让人和了面,自己亲自准备了些馅料,做了饼,只在锅里烤了出来。虽没花样,可趁热吃着,也是又酥软又香甜。

    两人一道赏月,边上又有盛装的使女们环绕,小球那丫头跑来跑去,自是笑声不断。

    院墙上的满墙的蔷薇花,虽不如盛夏时开的那么轰轰烈烈,可粉的,白的,也是满墙。

    花好月圆,年年此时。

    上京城大内太液池畔。

    长宁一身盛装,风过处,锦色披帛随风飞舞。

    身后远远的跟着颜玉和几名宫女。

    长宁转过身,对贴身的使女颜玉道:“颜玉,别跟着我了,今日宫中侍卫林立,并不会出什么事,我想一个人走走。”

    颜玉同宫女们不敢反驳。便立在此处。颜玉道:“郡主别走远,再往前走,宫灯不多,虽月色极好,到底路上暗着呢。”

    长宁点了点头。

    良辰美景,她却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寂寥来。

    只想一个人走走。

    远处隐约人声,欢笑喜乐,太液池水天灯影相连,池中荷灯流连飘浮,她是长安城最尊贵的女郎。

    可,为什么感觉如此疏离。

    长宁叹了口气。

    阿寻阿寻。

    长宁唇齿之间,无限流连。

    亲事,转年她十七岁,阿娘和爹爹再不会许她拖下去了。

    她心里其实极感激景年的,他帮了她这么久。

    可是又能怎样呢。

    四年了。阿寻,他没有丝毫音讯。

    若不是留在心里的太过美好深刻,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会怀疑,这世间是否有那样的一个叫阿寻的人。

    曾经视她若珍宝。曾经为她不顾性命。

    长宁的嘴角露出笑来。

    甜蜜的,又是苦涩的。

    他不过是寒门之子。他和她论出身,有如云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刻骨铭心,愿意抛下身份荣华的,会是那样一个高高的,黑黑的,笑起来眼神明亮如星辰的傻子。

    那个人,真是傻子啊。他怎么会知道,她其实真的不在意他是不是贫寒,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在一起……

    可是他那样义无反顾的,一句话不留就走。

    是幻觉吗?

    长宁惊愕。那个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就算是梦,长宁也是欢喜的。

    所以她欢欢喜喜的上前,欢欢喜喜的拥住那份世间最尊贵的温暖,欢欢喜喜的道:“阿寻阿寻,你原来在这里。”

    只是,他的身上为什么穿着软甲?他穿软甲的样子真是好看啊。从前竟是一点也没觉得她的阿寻,原来也是如此英俊魁梧的男子呢。

    “阿寻阿寻,原来你穿着软甲,也是这么暖。就象那年冬天,你拥着我时的那份暖,我后来,再也没有那样温暖的感觉。阿寻你不好,你,连我的梦里都轻易不肯出现。”

    长宁恍然。梦也好,幻也罢。醒来南柯,可这一刻,她是幸福的,如此也就够了。

    却是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宁伏在他的怀中,闭着眼,这一声叹息,她的心也酸了软了。

    “阿寻别叹气,我会难过呢。”

    陆钺先是身子疆直,慢慢又柔软下来,这傻丫头,竟真个当成是梦里了。

    伸出手把她拥在怀里,又抚上她的发丝。

    四年来,他无数次的想过,这样抱着她,惟有这一刻,她暖香的身体,真真切切的,被他这样抱着,他才知道,想了那么久的事情成真,是怎样的喜悦心酸。

    “阿晨。是我,阿寻,我是阿寻,不是梦。”

    不是梦?不是梦?

    长宁抬起头,看着那张脸。

    不是梦。

    她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灯影,隐约歌乐之声。

    再回头,是呢,不是梦。虽然知道他就是阿寻,可是,这张脸和记之中的样子到底有了不同,带着岁月的痕迹。可是他是阿寻,什么都会变,只有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满满的爱,不会变。

    长宁跳了起来,复又扑了过去。

    是呢,不是梦,她咬着自己的唇,是痛的。

    “阿寻,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出在宫里?”

    陆钺的笑明亮有神,眼中又似藏着水样的温柔:“自然是我,阿晨。我才得了世袭千户之职,如今在北庭任三军节度使的副将。今日,是代节度使进宫参宴的。”

    “你是说,你是我阿兄的副将,和阿兄一道在北庭军中任职?也就是说,你,你和阿兄一起回的长安?早就回来了?”

    长宁又惊又喜又怒。

    他有了世袭官职,他是阿兄的属官,他回长安城已有数月。

    “既是早就加京,为什么不来见我?你可知道我,这四年来,我……”

    长宁落泪,又委屈又生气。

    他怎会不知道,他看到她在这月明人园的夜里,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什么都知道了。陆钺叹息,心疼至极,忙拥她入怀:“没有不见你,去偷偷瞧过你几次,只是我住在城外驻军兵营中,不好总是出入城中。且,我若没有功名,又如何敢来见你?阿晨你是大卫国最尊贵的贵女,大公主之女,亲王府嫡女,我若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如何敢来见你?”

    “可是阿寻,难道我在意这些吗?又或者,你若无官无职,我会嫌弃你?”

    “你当然不会,可是,我是男子,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半分苦?你是云端的明月,我怎舍得让你因我的卑微,而跌入泥浊?我想让你做一辈子明月,阿晨别哭,哭的我心里疼呢。”

    长宁破啼而笑,眼中的泪却纷落如雨。这样憨憨傻傻的话,可每次听了她心里都是又软又暖。

    梨花带雨,那一笑也如月破云层。

    看的陆钺晃了眼。

    长宁拉着陆钺躲在树影后,这里毕竟是宫中,虽说此处隐僻,她却不想被人扰了。偷得浮生,多片刻也好。

    “你怎会一个人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这会儿才开宴,你不是应该在宴席上吗?”

    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长宁依在陆钺的怀中,柔声问道。

    直到此时,她依旧恍然,只觉得这是梦。

    陆钺笑道:“宴席中多是贵勋,除了罗景年,我谁也不认识,觉得无趣,便躲了出来。是知道你今日会在宫宴上,我才答应了节度使代他参宴的。我,我出了宴厅,便一直注意着女席那边,见你出来了,就一直远远的跟着你。”

    长宁笑着捶了他一拳:“你明明,,明明回长安几个月了,到现在才见我,阿寻,你怎么这般无情。阿兄中秋后便要回北庭,你是不是也要一起回去?”

    倘若他和秦晢一起走的话,这一去又是遥遥无期。

    或许又是一个四年?

    四年不算什么,哪怕一辈子她也愿意等他。可是她已经等不起。她是并肩王府的嫡女,不管是爹爹还是娘亲,都不会再容她等个四年。

    “嗯,”陆钺的下巴,抵在长宁的额间,这一嗯,长宁心中一片冰凉,却听陆钺道,“我虽有了千户之职,可你是王府嫡女,郡主尊位,我出身寒门,如何配得上你?只是我瞧着节度使的样子,倒似北疆怕又有战事,若是能够再拼几份军功出来,节度使自会为我再请封赏,到时候,或许还能再升官职,虽我知道我无论怎么升职,我也依旧配不上你,可好歹也比如今要好些。阿晨,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你放心,你是节度使的妹妹,我会去求节度使大人,若是他愿意帮忙,或许,或许我们的事情能成。若是他不愿意……阿晨,我知道很难,可是你能再给我三年时间吗?若是三年之后我依旧无力娶你,你就……就当从没认识过我吧。可是阿晨,哪怕拼了性命,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的。请你,相信我。”

    她怎么会不相信他?四年前他走时没有片言只语留下,她不是一样等了这四年。

    三年,好吧,三年,他愿意为她拼命,她又怎能不为他争取?

    “阿寻,我们一起努力。就算以后不能再一起,等我老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娶我而拼命努力,我便不后悔。你也不会后悔的,对不对?”

    “怎会后悔?我陆钺此生最幸,便是认识你。”

    长宁展颜。月色之上,陆钺便觉得她的笑,比云中明月更皎美,比水中灯影更迷朦。

    罗景年站在不远处的假山石上,看的牙倒。

    咳了一声,惊得长宁下意识推开陆钺,自石头上跳了起来。待看到不远处假山石上的罗景年,长宁气的磨牙:“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罗景年斜了不好意思的陆钺一眼,看着长宁啧啧叹了口气:“我是宫中侍卫,在这里出现,很正常的吧?我还觉得奇怪呢,这太液池畔,月明星稀,怎倒成了小娘子和小郎君的私会之地?”

    私会两字,让长宁彻底红了脸。跺了跺脚就想离开,可是又舍不得正站在身后看着两人拌嘴的陆钺。

    陆钺又哪里会让罗景年欺负自己心尖上的人儿,上前挥了罗景年一拳,又搭上他的肩:“好小子,阿晨可是你世妹,又是表亲,你好意思欺负她?”

    罗景挥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别套近呼,你也知道阿晨不仅是我世妹,还是我表妹,那是谁刚才当着我这世兄和表兄的面儿,甜言蜜语不要命般的往外冒,想拐了我家表妹去的?到谁欺负谁呢?”

    这是,刚才两人的话,两人的样子,都落在他眼中了?

    长宁就是再舍不得,这会儿也实在待不下去了。

    好在现在也知道阿寻就在自家阿兄的手下,真要见他,也不是没有法子。

    长宁跺了脚,一舜间就跑的没有影子。

    陆钺一眼不错的盯着那飞奔而去的轻灵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转过头来,继续给了罗景年一拳,只是这一拳比刚才更狠了些:“坏了我的好事,回头再找你算帐。”

    罗景年冷笑:“别,咱们现在就好好算算。你也好意思说,拐我表妹,我这表哥还不能管管了?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这一去四年没个音讯,回了长安也装死不出现,是不是秦家表哥不为给你请封,你没这千户之职,你就当自己是死人了?阿晨那里你没脸见,我还能理解你,咱们两是什么交情?你竟然也不见?你要装死,那就好好装,装到底,我也承认你陆钺是条真汉子。这半途跑出来吓人,吓完人还打算继续开溜,是个什么意思?我告诉你,阿晨我可是给你看了四年了,往后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长宁原是要和罗景年议亲的事情,陆钺怎会不知道?若不是有罗景年这么个准女婿在那里吊着,并肩王府不可能到现在也不给长宁议亲。陆钺心里清楚。罗景年也是因为知道他和长宁的事情,这才帮着他们。

    陆钺叹了口气:“是我欠你的。”

    罗景年哼道:“你欠我没什么,可是阿晨你不该欠她。”

    陆钺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却是象下了狠心:“我不会辜负她待我的情意。除非我死。”

    “你死就不辜负了?”罗景年嗤了一声,可到底陆钺是他的生死之交,罗景年还是道,“你如今是千户,又是秦表哥的副将,这事若是秦表哥愿意帮你,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刚听你说让阿晨再等你三年,三年后她满十九,也不是不能等。我再帮你一次,三年后你若再无消息,阿晨是真的等不起了。”

    “我知道,”陆钺看了一眼罗景年,“景年,谢谢你。”

    罗景年笑了起来,三年,昭儿那鬼丫头十五岁,是该到了可以订亲的年纪了。左右自己也是要等三年的,何不帮阿晨和这小子一把?

    陆钺虽出身寒门,可从前他就知道,这家伙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他会一跃而起。

    罗景年这才问起别后情形。

    陆钺原是楚州人士,混在漕帮的,罗景年那时独身南下云游,在山阳县北神镇病了,又得罪了漕帮的人,他原仗着自己一身好武艺,并未将几个漕帮的混混放在眼中,不想交手之下,他因病着,身体到底虚弱,偏那几个漕帮船工里,还真有位身手了得的,被人一拳手打下了河,还是陆钺路见不平,救下了他。因着这个,陆钺也受连累,差点被人砍死。好在两人到底逃出了北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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