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怪白鹿歌眼神儿不好，而是平日里瞧见霍麓展，那都是衣袂飘飘，风姿绝代。

    可现在，他却穿着一身十分接地气的灰蓝衣袍。这也就罢了，偏偏这衣裳不仅袖子不够长，肩围还不够宽，极度不合身。要是再加两个补丁在上头，那可就跟子继父衣的穷酸样一模一样了！

    白鹿歌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身行头妙啊！妙哉妙哉。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霍三，你赶紧扛上锄头去种地，保管变成一道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霍麓展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理会。而他身边那个少年手里正拿着一支弹弓，兴奋得一个劲儿大喊。

    “打中了打中了！死肥猪，叫你欺负我娘，看我不打死你！”

    柳小二又举起弹弓，霍麓展看了看他的准头，略做了一点调整。一颗石子飞出去，又是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刘肥鸡的脸。

    “好你个霍三，你怎不出手啊？”

    “棋子用尽了。”

    白鹿歌闻言，噗嗤一声又大笑起来。这一阵大笑，直叫那刘肥鸡恼羞成怒。

    他冲几个随从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拎下来！”

    几个随从一声答应，抬脚就要冲进屋来。白鹿歌见几人迎面来了，索性挺直了腰板儿堵在了房门口。

    “谁？敢挡本大爷手下的人！”

    “我！”白鹿歌招了招手。“诶，那边儿那头肥猪，欠人工钱不给，还想打人。你真当自己是边城一霸，眼里全然不顾王法了是么？”

    “王法？哼，在这沐柳镇，本大爷就是王法！给我拿下！”

    几个随从举起拳头就朝白鹿歌挥了过来。白鹿歌退后一步避开，抬手起式，本想摸出抛荷，但一摸胸口却摸了个空。心头一惊，只得匆忙抬手格挡两人的攻势。

    后背的伤势已经缝合包扎，感染的肉也已经被剜去。但这刚一包扎好，本也不该有大的动作。这抬手一挡，伤口处便传来一阵剧痛。白鹿歌咬咬牙心道不妙，若要动手恐怕伤势又要加重。

    说到底，她还是很珍爱身体的，眼下还是不要多做纠缠的好。

    她快步后退，抬手大喊：“慢着！”

    几个随从下意识一停，不知白鹿歌想搞什么名堂。

    “你们几个蟊贼，知不知道姐姐我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动手。等着啊，我去把我的家伙拿给你们看看，吓死你们这伙儿狗贼。”

    白鹿歌扶着腰便四下搜寻自己的青焚枪，但寻了一圈却偏生是没找着。心想这下坏了，别是把抛荷和青焚都弄丢了吧？这一路来折腾得够呛，若真是弄丢了，她可没脸回去见爹娘了。

    “少在这儿故弄玄虚，敢挡大爷的路，找死！”

    随从头头大喊着冲了上来。白鹿歌扭身欲挡招，但眼角却瞥见霍麓展正疾步而来。他出手格挡，将那随从的拳头半路截下，随即反手将其推开数步。

    另外几名随从见状，都大吼一声冲了上来。白鹿歌连连后退只想看热闹，只瞧霍麓展身法利落，一掌击退一瘦巴巴的随从，又飞起一脚将另一人踢飞。

    他的招数虽十分简单，但这些随从本就不是什么武夫，不过是借势作威罢了。一番交手下来，那几个随从都被打得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好！打得好！不愧是展哥哥，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啊！”白鹿歌一个劲拍手道。

    那刘肥鸡许是从未见过有人违抗自己，还敢打他手下的人。此时气得是满头大汗，吹胡子瞪眼睛，只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胖揍两人一顿。可眼瞧七八个人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自然也不敢上前。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刁民小贼。本大爷定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不用等，就现在吧。来啊！”白鹿歌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刘肥鸡见状，脸上的肥肉好一阵发颤，他赶紧转身迈着两条肥短的腿，风似地跑走了。

    “嘿，这死肥鸡，跑得倒挺快。”白鹿歌笑道，伸手搭上霍麓展的肩膀。“还是展哥哥威风啊，一经出马，万事摆平！”

    霍麓展漠然瞥了她一眼，无情地拍开她的手。白鹿歌“呿”了一声，心想这人真是好不过一刻，先前在坑里好不容易话轻言舒，一张脸温柔得好似桃花儿朵朵开。现在呢，就又跟冰块一样了。

    唉，不过就霍麓展这样的人，话多又温柔的样子怕是一辈子都见不上几回。好歹见着了一回，倒也不亏了。

    柳猎户激动地上前来：“多谢霍公子出手相助啊，若不是公子，今日就连那仅剩的一点皮货都保不住了。多谢公子！”

    “受人恩惠，理应相助。”听书包inshuba

    “分明是爹跟小二害得你跟鹿歌妹妹掉进兽坑里，你倒说是你们受了恩惠，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呀。”柳一一笑道，扶着柳夫人进房来。“娘，快坐下。”

    柳小二哼道：“本来就是那个刘肥鸡欺人太甚。爹，娘，你们也太好脾气，竟眼瞧着他这般耍威风！”

    柳夫人道：“唉，哪里是我们好脾气，实在是这刘铁临家有势力。今日他在我们家里吃了亏，来日还不知要如何报复呢。”

    白鹿歌道：“这人有多大的势力，光天化日里就这样欺压百姓。你们就没想过报官吗？”

    “报官若有用，早就报了。”柳猎户叹道。“这沐柳的县衙府令，是刘铁临的女婿。本就是个窝囊性子，在家里也处处被婆娘压着。就连他那官职，也都是刘铁临花钱买来的，报官能有何用啊。”

    “嗨呀，这官商沆瀣，鱼肉百姓，这边城太守也都不管？不是每年都会递交当地案档，还有民生查卷到御前吗？”

    霍麓展道：“边城路远，君威难至。所谓御卷折子，大多只求无事罢了。”

    “果真是可恶！那你们就没想过搬离沐柳，去内城谋生吗？”

    柳猎户道：“唉，我们柳家世代从猎。祖宗留下来的制皮手艺，总不能到我这一代就断了。何况除却这些，我也不会什么别的手艺了。咱家穷，小时候也没念过什么书，只盼着一一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小二能成材就好了。”

    “爹，您放心。等我明年满十五了，我就去参军！听说白家军个个都是精锐将士，我若能投到白家军帐下，来日看谁还敢欺负咱们！我来日要做大将军，把你们全都接去笙央住，让那刘肥鸡跪下给咱们舔鞋！”

    柳小二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好像在他想象中，自己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般，连胸膛都挺直了几分。

    但柳家夫妇却是无奈一笑：“你呀，除了会把玩你那个弹弓，还会做什么？参军可是要打仗的，沙场用的那都是真刀真枪，你还能指望用这一把弹弓打仗不成？”

    “我不会功夫，我可以学嘛！适才霍公子那几招实在厉害，我，我现在就拜师，求霍公子收我为徒吧！”

    柳小二说着，就真是站起身来作势要跪。霍麓展赶紧伸手将他拦住。

    “不必，我武学造诣尚浅，不足为师。”

    白鹿歌撑着下巴看了看柳小二。但瞧这少年身形修长结实，肤色偏黑。一看就知是整日在山里跑水里浪的好苗子，适才他拿弹弓打刘肥鸡时，那石子也颇有力度。虽有霍麓展指点，但那准头可不是有人指点就能把握得那么好的。

    “嗨，霍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都说了要拜你为师，我瞧这小子天资不错啊，胳膊腿儿看起来挺结实的。收他做徒弟，不亏。”

    霍麓展冷然道：“你心知我不善武功，不必如此讽刺。”

    “我怎就讽刺你了？你这人真是，自己找骂么？”白鹿歌撇了撇嘴。“小二，别听他的，他这人就是这样，假正经，跟木头似的。你赶紧跪下磕头，让他没法赖账，听我的就对了！”

    柳小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霍麓展无奈，只得又将柳小二拉住。

    “你若真想拜师学武，参军建功，且拜这位白二将军即可。她便是白家将门次女，论武功造诣，她在我之上。”

    白鹿歌嘿嘿一笑：“你这么夸我，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柳小二两眼一亮：“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当然。”

    柳小二欣喜若狂，当即“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就冲着白鹿歌磕了个头。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白鹿歌实在忍不住，拍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真拜啊，我说过要收你做徒弟了么？我自己也才刚出师不久呢，我不收徒弟。不过，你若真想参军，我可以带你入军。”

    “我要参军！求师傅带我入白家军麾下，我，我一定好好训练，日夜苦学！一定不负师傅厚望！”

    “我不收徒弟！也没有什么厚望，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啊。”

    “师傅教诲，徒儿一定谨记！”

    白鹿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这小子满脸兴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压根儿没打算要听她的话，她也只能认命地闭上了嘴。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那军营是什么地方？笙央远在千里之外，你还真想去不成？”柳夫人道。

    “当然要去了！娘，我早说过我想参军，眼下可是大好机会啊。您瞧，活生生的白二将军就坐在您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