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是宝

作品:《冲啊,太子殿下

    荷包里是几团洁白如云朵的絮状物。

    天乾帝捏着在手里,触感柔软富有弹性便问:“这就是你地里种出来的棉花?”

    萧弘本还打算隆重介绍一下没想到他爹已经知道了,就点头道:“是啊已经去了籽摸上去是不是特别舒服?”

    “这有何用处?”

    “用处可就多了!”萧弘袖中的折子已经捂不住了,一把抽出来塞进他爹的手里,“来来来看看这个一读您就啥都清楚了。”

    天乾帝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人笑得特别有深意催促道:“您赶紧看看这事儿要是成了,您非得把我当做心肝宝贝不可!”

    从高大强壮的儿子嘴里吐出心肝宝贝这四个字,天乾帝觉得喉咙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也没计较以他对萧弘的理解要不是真怀揣着宝贝,否则不会这么肉麻激动的。

    他翻开折子开篇就是萧弘那特有的狗爬字棉花浅谈。

    再往里面越看天乾帝就越熟悉这行文风格这大胆的猜测依托于严谨的措辞富有逻辑的推断让他记起四十大寿之时,萧弘呈上来的足有五万字的水稻种植分析报告。

    虽然这次的篇目短上许多,不过再瞧这一次独特的叙述风格还是让他分外赞赏。

    但很快他跳过了前面的介绍和种植,步入用途之中后,天乾帝再也关注不了其它,而是安静仔细地着。

    他将折子展开,看完了用途再回过去看种植方式,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棉花的用途洋洋洒洒花上了大篇幅,特别对御寒耐磨这一点好处,更是着重用墨。

    这似乎看起来不甚起眼,毕竟皮毛、锦缎、丝绵也能御寒,如今宫内所用的材质大体这些,然而价格十分昂贵。

    有钱人家用得起,可更多的是穷苦百姓,他们就算花尽家中所有钱财,也不一定买得起一件裌衣,更逞论给各地驻军的过冬装备。

    但是棉花不同!

    天乾帝逐字着种植方法,因为萧弘已经成功种出了棉花,是以步骤非常详细。

    可就是因为详细,才发现种植虽不见的多容易,可也不难,相比起稻谷小麦的种植,并无太多要求,无非注意着光照水土以及虫害。

    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取决于这些因素。

    这意味着什么?低廉的价格啊!

    天乾帝的心砰砰跳起来,心下顿时一片火热。

    黄公公端着茶水到了萧弘身边,显然这份折子对帝王至关重要,估摸着得看上好一会儿。

    他自小跟随天乾帝身边,看的人跟事实在太多了。

    今日席宴,他就随身伺候在天乾帝身边,虽一句话未讲,可席上面发生了什么他是看得明明白白。

    因大皇子即将离京,两位皇子别着苗头争夺帝王的注意。

    当今皇上务实,看重能力,不喜须臾拍马之事,是以投其所好,纷纷言明向大皇子学习天下事。

    二皇子落下一逞,只是流于嘴上,三皇子棋高一着,不仅表了决心,还直接付诸了行动。

    然而似乎真心实意,可在今日宴席上提出,在黄公公看来却显得有些刻意和急切。

    三皇子太着急表现自己,反而让这份兄友弟恭缺少了一份真诚,若真想要帮助兄长,就无需在今日,众人面前挑明,邀上一功。

    相比起来,大皇子这才是真绝色。

    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所做一切都是照着帝王的心坎而去。

    要说萧弘没有自己的私心和算计,黄公公不信,然而厉害的就是让人感觉不到。

    爽朗洒脱,看着这儿子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帝王就能多吃两碗饭听着萧弘说话,嬉笑怒骂就能在向来不行于色的帝王脸上轮个遍。

    最重要的是,萧弘是真将国与民放在心上,他上折子虽并不频繁,然而天乾帝每每都是仔细查阅,对着黄公公赞不绝口,这样大皇子的能不让帝王极尽喜欢吗?

    就如贺惜朝曾言,这份独一无二的父子之情,他人是学不了的。

    萧弘就算离京一两年,也不必担心失宠。

    黄公公反而担忧,他的皇帝陛下会因为太想念儿子而心情不佳,犹如那会儿萧弘蹲在青莲寺死活不归,天乾帝还不是没法子亲自去请了吗?

    萧弘慢悠悠地喝着茶,在此期间,他没说一个字,也没做多的解释,因为贺惜朝在这份报告里写的非常清楚。

    最终,天乾帝合上了折子,目光还是落回了那鼓囊囊的棉花上,又伸手揉捏了两下,不过从棉花团里发现了几根线,然后捏起一根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天乾帝问:“这就是棉花做出来的线?”

    萧弘回答:“对,现在还粗了些,不过老师傅们说应该能更精细,可以达到丝绸的程度,但是比丝绸耐脏耐磨,可需要时间。”

    萧弘见天乾帝放下,并没有多关注,便道:“其实精不精细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保暖!裁衣之时往里头塞入棉花,这就是一件御寒保暖的棉衣。被褥里面塞满棉花,就是一条棉被!如今百姓们多在衣服被褥里填充芦絮麻料,可毕竟没那么暖和,这棉花就不一样了,您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做个验证。”

    这话天乾帝有兴趣了,“你打算怎么做?”

    萧弘于是转头对黄公公吩咐道:“公公,去将父皇的那副白玉棋子取来,另外再取同样大小的荷包三个,一个里面装满芦絮,一个里面装满丝绵,另一个容我塞棉花,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说一千道一万,再好的设想总是没有眼见为实来的令人信服。

    待黄公公将所需之物全部备齐,萧弘便将三十粒白玉棋子全丢进开水里,浸泡半炷香,再此期间,他将棉花全部塞进空荷包里,让三个同样鼓囊的荷包一个塞满芦絮,一个塞满丝绵,一个塞满棉花。

    然后捞出表面烫手的三十粒棋子,各十个用小碎布包好,塞进三个荷包里。

    “拿出去,挂风口处,每风,让宫女们对着它们扇扇子。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后,将棋子取出来,再看看哪个荷包里的更热一些,便可知什么才更保暖,父皇,您觉得可还行?”

    天乾帝看着搁在桌上的两个荷包,摇头:“没有。”

    两人等待稍显无聊,让黄公公盯着之后,天乾帝便稀罕地看着萧弘,问道:“这棉花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萧弘想也不想地回答:“惜朝啊,他在一本西域博物志上看到的,正好谢少卿出使西域,便托了他找找,第二年,栽种的人和种子就都送来了。”

    又是贺惜朝,天乾帝已经对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已经不知道该如此称赞,此人学识之渊博,见识之遥远,大齐之中怕是再难找出一位,堪称一句妖孽,他便索性不谈。

    目光又落在那份折子上,他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棉花浅谈也多半是他写的吧?”

    “是啊。”萧弘理所当然地说,他转眼一想,未免帝王说他太依赖贺惜朝,便又补充了一句,“是咱们一起商议的。”

    后面这一句,天乾帝没当回事。

    他有时候也会担心萧弘被贺惜朝肘制,可转眼一想,萧弘也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贺惜朝是一介文人,擅长笔墨,正适合萧弘这不愿拿笔,万事先做了再说的毛糙性子。

    再者,就目前看来,贺惜朝对萧弘的影响不坏,没有挑唆着做出格的事情,他们两人其实是最符合古代圣贤对理想中君臣相处的描述。

    君对臣以礼相待,臣为君做事尽忠。

    就冲着这份太多详细而严谨的折子,除却贺惜朝怕也没人写得出,以至于就是今日萧弘做不做这个验证,天乾帝都是相信的。

    毕竟再怎么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也不如做了充足准备,用严谨而理性的思维推演,一步步给出可以预见结果来的让人信服。

    这个时代的人不太乐意花时间去选定样本,收集、整理和分析数据,因为实在耗费精力和脑力。

    这就更显得前者浮在空中,后者脚踏实地。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黄公公取下三个荷包,送了过来。

    “咱们一块儿来取呗。”

    萧弘这么说,父子俩便立刻快速的拆起来,之后摸着三处棋子。

    “怎么样,父皇,哪个更热一些?”

    天乾帝道:“丝绵的和棉花的倒是分辨不出来,不过芦絮的的确凉了一些。”

    “丝绵多贵啊,就是锦缎的边角料一般人也用不起,所以这棉花保暖可以吧?”

    天乾帝点点头,手中捏着棉花团,面露喜色,有些放不下手,他说:“得让人立刻多多种下去,西北苦寒,更需要棉衣。”他考虑了片刻,便对黄公公道:“宣户部尚书及农官立刻……”

    “哎,爹爹爹,等等,别着急啊!”萧弘一看天乾帝这阵势就知道要让下面推广加大种植,连忙叫停。

    天乾帝看向他,皱眉,“怎么?”

    “父皇,棉花虽好,但现在不宜立刻推广栽种,更不能让百姓舍了耕田来种。”

    “为何?”

    萧弘道:“它不是粮食,填不饱肚子,冷可以挨,饿却不行。”

    此言一出,天乾帝顿时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政令若是一旦下达,为了向帝王交差,怕是好事会沦为坏事。

    天乾帝来回踱步几下,然后瞥了一眼萧弘,这小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是有主意的,便道:“说说吧,献了棉花不推种,是有其他打算吧?”

    萧弘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搓了搓手,嘿嘿了两声,似乎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天乾帝一看他如此,便知道这主意有些馊。

    “少给朕整这一套,有话赶紧说。”

    “哦……”萧弘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爹,先说好,我是有私心,可不是坏事。”

    天乾帝没有搭理他。

    萧弘自顾自地说:“我买了不少地,都是适用于种棉花的……”

    天乾帝立刻就明白萧弘想干什么,“你想自己种,然后呢?”

    “做生意……”萧弘一说完,立刻窜了出去,对着已经抬起手的天乾帝求饶道,“您先别忙着动手,听我解释。”

    天乾帝黑着脸色,冷哼一声,“与民争利,弘儿,你是觉得朝堂太平,非得吃基本弹劾才有意思是不是?”

    萧弘赶紧说:“没有的事,这棉花是我英王府想出来,跟谁争去?况且也是挂在奴才下面,没违法呀,这京城里谁没这么干过?我缺钱,您私下里是在补贴我,可这也不是个事儿。我总不能拿底下人的孝敬银子吧?多烫手,就是因为不想收贿,思来想去,只能自个儿赚钱,自个儿花,没毛病对不对?”

    大概萧弘是第一个敢再帝王面前赤裸裸地说出赚钱的话,天乾帝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萧弘继续劝说:“父皇,这棉花谁种最后还是得朝廷花钱买,放开给户部自己去采购,这中间得哄抬几次价格,您心里清楚。可我英王府却不一样,直接供应,只要有需要,支持一下西北,我二话不说就送过来,价格也绝对公正,比市面低廉。而且当初您可还记得,让我主持军备更换之事,为的是让我从中谋一份利,我不喜欢这样,感觉不劳而获,跟蛀虫一样吸血。可是我自己辛苦种出来的棉花,拿去换银子,这是劳动所得,完全不一样,心安理得呀。”

    萧弘有自己的底线,却绝对不是清高。他小气吝啬,也不过是不想花钱买排场和虚荣,为的他人一句赞美完全不值得。

    他缺钱缺了好几年了,却不会随波逐流,跟几个弟弟一样,按照惯例,拿门人银子。因为他知道,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送过来那么多,必定要从其他地方搜刮,最终倒霉的还是黎民百姓。

    可自己做生意不同,买卖交换,本就是市场的一个规则,伤害不了其他人,花的也理直气壮,无需考虑太多。

    天乾帝听着听着便想明白了,不过他也没那么好糊弄,萧弘这么费口舌地解释,无非是一个目的。

    “你这是将西北驻军,乃至各地卫军的棉衣生意从朕这儿讨过去?”

    如今可没有专利这么一说,萧弘能种,不出一年,看到商机的人也能种起来,何须换百姓的耕地。

    萧弘双手一拍,伸出一个大拇指给天乾帝,“还是父皇英明神武。”他从袖子里摸了摸,像百宝箱一样又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喏,父皇,别说儿子小气,您补贴了我那么多,有赚钱的营生儿子怎么能忘了您呢,给您三成股!”

    黄公公眼尖地发现天乾帝看着那卷边的文书神情变了。

    天底下最高兴的莫过于有好事儿还能想着你,钱代表不了什么,可是抠门如萧弘,却能大方的送银子过来,实在让人不感动都不行。

    天乾帝有生之年就没想到萧弘会送银子给他,虽然目前为止,他那门生意还没赚一分钱。

    三成股,真心不少了。

    “看看呗。”萧弘说。

    天乾帝打开文书,是一份奇怪的股权转让书,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式样,不过从文字说明之中还是能够清楚,萧弘将这份名为“英棉”的产业中的三成转给了帝王。

    光分红,不干事的那种。

    “你自个儿留着吧,朕不缺银子。”天乾帝没要,有孝心就够了,可他若是收下儿子的银子,那成什么了。

    “知道您不缺,可送出去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您若是不要,以后您的赏赐我也不收了,没那个脸。”萧弘霸道的说,“反正这就通知您一下,到时候赚钱了,您应得的那份我送过来的,当然要是亏钱,那是没了。”

    “随你吧。”

    天乾帝看着萧弘,忽然觉得这话没错,的确是心肝宝贝儿子。

    天上地下,就这一个。

    他变得更加舍不得了,总觉得萧弘离开,会让生活变得索然无味。

    “爹,我现在发现弟弟多一点也挺好,他们能代我在您膝下承欢,我能放心地离开。”

    萧弘忽然这么一句,让天乾帝顿时微微惊讶,“刚不知谁还怕失宠来着?”

    “啊呀,开玩笑的嘛,重要的是您开心呀!”萧弘挤了挤眼睛,坏笑道。担接着收了那份不正紧,用稍稍严肃的口吻说,“父皇,小铭儿的婚事,本不该由我多嘴,不过今日看他这份用心,儿子觉得也别折腾了,就顺他的心吧,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挺合适。”

    天乾帝微微一怔,“户部可是钱袋子,你倒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本来就亲近,况且……”萧弘忽然下巴一抬,很是霸气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甭管是谁,坐了那个位置,就要尽那份责,若是有失偏颇,父皇,儿子相信您头一个就不会放过。”

    萧弘说完,一挺胸,显示着他胸襟特别广阔,也表现了强大自信。

    让天乾帝大为赞赏,“的确有长兄的模样,铭儿该记你这份情。”

    “兄弟嘛。”

    萧弘大方一摆手之后,便告辞了。

    转眼最后一天过去,萧弘和贺惜朝就要离京了。

    萧铭:我一点也不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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