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回答

作品:《细水流年与君同

    安樾有些诧异许泽对这个问题的锲而不舍,她同眼前的这位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此追着一个问题不放倒是显得既有些奇怪又有些失了礼数。

    不过,安樾性子一向和婉,倒也没因此而生气,反而顺着许泽的话往下想了一下。她本就出门的次数不多,且这世间对于女子的要求繁杂又琐碎,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等到那个时候这世人的嘴几乎是立时就能让人这知晓人言可畏的滋味。

    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安樾反而觉得有人在这样的问题上想要同她说上些什么是极为难得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她人生中唯数不多的新奇体验。

    况且,转念一想,她同眼前的这两位公子不过是今日凑了个巧,才能在这状元楼中坐到一处。他们几人之间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来历,如此算下来,多说上几句倒也是无妨的。

    待安樾想通了这一层道理,不由得展颜一笑。难怪母亲希望她来这状元楼参加这文会,她的确是在家中呆了太久了,心中无聊烦闷到了极点却不自知。

    “我的确并非是像公子所言的那般,不认同堂中学子们关于此事的看法,只不过是心中对此事亦有些自己的想法罢了。”安樾开口解释道。

    “那不知下可否有幸听听小姐的想法?”许泽说道。

    突然间要和一陌生男子说出自己心中对于此事的真正看法,安樾心中蓦然有了几分羞涩之感,但却依旧落落大方地说道,“那便让公子见笑了。就如堂下一些学子们所言的那样,若只一女子便能够止两国争端获来一世平静,将士们不必死亡,边境百姓不再受外敌侵扰之苦,那何乐而不为之?”

    安樾此刻所言同堂中大部分学子所持观点别无二致,但是这样的说辞却是注定不会让身为武将的许泽所喜欢。武将若非国力积弱,国内弊病丛生,是绝对不会去轻易选择不战而退的。这对他们而言,关系着毕生的荣耀和使命。为武将者,可败,却不可惧战。

    不过,许泽没有就这么冒冒然地将安樾的话打断,只是等着安樾接着往下说下去,他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着几分纤弱的女子是断然不会仅将事情看得如此简单。

    果然,一切亦如许泽所预料的那般,安樾轻啜了口茶,再次开口时,却是话锋一转,“可真的能如此吗?两国交往便如商场博弈,这休战条约则更是如此。堂下学子们之所以赞同此事,不过是觉得此番条约于我国有利,可敌国到底索求的就真的貌美女子吗?美人再动人,也不会比得上钱财和国土。”

    说到这里,安樾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况且,若国尚有一战之力,却不战而屈人之兵,只送出一女子,以期和谈,那国威何在?此次是女子,下次是钱帛,下下次便是国土、城池。国威不复,则国将不久矣。”

    说实话,安樾所说得这些,许泽虽从未听任何女子说过,但亦也不是什么新鲜话了。相似的话许泽早就听那些文人墨客们说了大概有千八百遍。虽然,从女子口中说出多了那么几分新奇之感,可本质上这些话对于许泽而言不过是老调重谈罢了。

    “所以,小姐这是觉得不应该让女子去背负这些事情,而且女子本身也就负担不起。是这个样子吗?”许泽笑着问道,他故意将安樾原本的意思歪曲了几分。不知怎的,此时的许泽却突然有了一种近乎于直觉的感觉。快了,就要快了,他就要看到眼前女子那不同于旁人的一面了。

    “非也。若国家并无一战之力,那反倒不如送出女子,以期和谈。等到了那个时候,女子便是非去不可,这家国之负也就是必须要由那名女子去担起了。所谓政事上的抉择,不过向来就是因时而变、因势而变罢了。什么更加有利便去选择什么。”

    安樾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许泽心中一震。

    如今这个世道给了女子太多太多的束缚,使得她们根本就不能如同男子一般去接触到更多事物,有很多女子她们的命运是从出生起便就已经被注定了。在既定的命运中,她们的眼界往往也就被局限在了小小的一方后宅。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便是世道给女子的答案,她们的一生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去抉择什么,只要一味的顺从便已然是足够的了。所以,女子要看懂什么所谓政事上的抉择,那边是比男子要难上千倍万倍。就像是倘若安樾是个男子,那么今日他说出这番话就不会让许泽如此感到惊讶,最多也不过是面子上夸上一句此子恐非池中物便也足够了。

    没有想要自己的一个追问竟然能有如此的收获,许泽在心中惊讶之余更是多了几分的窃喜。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座不为人知的宝藏,而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座宝藏注定会属于他一个人。

    若说许泽现在对安樾产生的是什么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那还为时尚早。不过,现在在许泽眼中安樾确实已经成为了十足十的许家未来主母的人选。

    此时,再同安樾说话时,许泽已经收起了之前那点点的漫不经心。而是认认真真地沉吟了片刻,这才再次开口问道,“实非在下今日有意冒犯,不过是觉得小姐在言语之间同在下颇有几分投缘,故而今日才有此一问。敢问小姐,若真有一日小姐你成了那名可以止兵戈的女子,你可会心甘情愿地往那蛮夷荒凉之地去吗?”

    许泽的这个问题几乎是要锥人的心窝子了,之前你说的倒是大义凛然了,那要是换成是自己了呢?安樾回答这个问题时,若是有了半分的迟疑或是推脱之嫌,那边便成了一个道貌岸然之徒的小人之流。漂亮话谁的会说,可苦差事却不是谁都会做。

    正因为如此,话一问出,许泽便一直悄悄打量着安樾的脸上是不是会有什么神色的变化,许泽自信若是安樾说的不是心中的实话,他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安樾的回答有些超出他想象的快,几乎是他这边的话音刚落,安樾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自是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