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暄文公主

作品:《细水流年与君同

    安樾的回答中没有半分的迟疑,而许泽也确实看得出来安樾的回答是出自于本心,并非是在说谎。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确是一直如此思量的,所以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才能将自己心中的那份答案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许泽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会是为安樾能有这样博大的情怀而感到欣慰或者是赞赏,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是在这一刻笑出了声来,不过好在这笑声在这一刻的气氛里还算不得上是突兀。不然,许泽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的一个场面给圆回来。说不定,还会直接一举将对面的人给气跑了。

    “小姐高义,心中能有这般的决断,怕是要比过了天下大半的男子了。今日,在下以茶代酒,敬小姐一杯。”

    说完,许泽也不管坐在这桌上的其余人等面上皆是露出了或多或少的惊讶之色,只径直将自己手中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那饮茶的架势豪迈极了,倒是真的像是在饮一杯烈酒,而不是一盏茶。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将安樾弄得一怔,一双美目也在帷帽之后因惊讶而微微睁大,她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人是这么饮茶的,一时间竟是有了几分手足无措。

    安樾心中觉得眼前的男子行为举止皆是有些莽撞了,但又恰到好处的不会惹人生厌,反而是让人觉得在这莽撞的背后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安樾略略思量之后,最终也是端起了茶盏,学着许泽的样子也将手中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算作是回礼。只是安樾饮茶的动作间却是没有了许泽的那份豪迈,而是多了一份独属于女子的娴静和优雅之态。

    待茶水饮尽,安樾放下手中的茶盏,再次开口说道,“方才不过是公子谬赞了。小女子此番的抉择并非是为了什么心中的高义,而是也有着自己私心在其中。”

    安樾很清楚自己的不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也成不了那样的圣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安樾才不希望旁人也将她误认为是个圣人,因为那是她这辈子也成不了的人,她这辈子最多、最多不过算是一个良善之人罢了。

    自己将自己架在一个原本自己永远都上不去的高架子上,除了日复一日逐渐加重内的窒息感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旁人口中偶尔提及时的一句好,哪里及得当自己终日过得舒服?故此,安樾才有了此番解释。

    “哦?小姐此话是何解?”许泽故作好奇地问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有难,则家不存。”安樾轻声说道,“况且,我若是远嫁,于我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契机。除此之外,人总是眷恋着故土,若是战火蔓延,战事吃紧,那京中大概也就不会有像是现在这样如此繁华之景了吧?我自小便在这里长大,自是不会希望有朝一日这里也被战争侵扰。若是故土犹在,人无论是在哪里漂泊着,心总是安的。”

    “哪怕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土?”许泽问道。

    “哪怕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土。”

    安樾没有想到许泽听完她的话之后却是一乐,笑着说道,“小姐何必对自己的要求如此严苛?这人无论是为了自己而谋,还是为了家族而谋,是私心不假,但更是人之常情。只要能在为自己而谋,为家族而谋的时候,尊重顾忌上一分那些无辜的旁人便就已经担得起一个义字了。”

    说到这里许泽却是突然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过若是说这用女子来换一朝家国安宁,倒也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反倒要是真的一一细数下来,恐怕还不少。近的话,前朝就有这么一桩子事,就是不知小姐你可否知道了?”

    “公子说的大概事情就是暄文公主远嫁于蛮族之事吧。”安樾虽是不知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但还是回答了许泽的问题。

    “在下说的正是那位暄文公主。当年,暄文公主为了家国之责,远嫁于蛮族,以期换来国家安定。可是,所有人的错估了一点,那蛮族野蛮,根本就是不知人性。暄文公主一嫁到那里,便被蛮族剜去了双眼,割去了双耳和鼻子,断去四肢,囚于牲畜棚子中。”

    说到这里许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可怜原本是金枝玉叶的暄文公主就在那牲畜棚子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苦苦熬了三年之久,最终病重不育,这才撒手人寰。走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

    说到暄文公主的惨状时,许泽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又压低上了两三分,让原本就带有着恐怖色彩的事情在他的讲述之中更是平添了一份阴森、可怖之感。

    绿芜和绿浮听得皆是全身汗毛倒立,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安樾面上虽然无甚反应,可许泽却是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手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握成拳,就连指节处都挣出了一片青白之色,可见已是用力至极。

    注意到这点之后,许泽的心中悄然升起了一丝后悔之意。他方才是不是将话说的有些太过恐怖了些?就算是安樾比一般的女子有了几分胆识,可到底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那里会在这般年纪就见过血,更别提是直面如此恐怖血腥之事。

    想到这里许泽有些担心,他怕自己刚才的话直接将安樾给吓坏了,说不得等到今日安樾回到家中之后还会大病上一场。这样的结果可不是许泽愿意看到的,从古至今可是不知道有多少的佳人是一场病,便在最好的年华里,离世而去了。

    正当许泽想要说上些什么,找补一下的时候,安樾却是突然开口了。

    “公子所说的事情,小女亦是知晓。”安樾的语气依旧是如同他们二人第一次开始交谈时的那般温婉柔和,让人无法察觉这声音之下的情绪起伏。

    若非是刚才那挣出一片青白之色的指节还在自己的心中不停环绕着,许泽恐怕也会认为自己方才所察觉到的安樾的心绪起伏,不过是他一个人独自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