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章一脸忧愁，滿腹心事的回到元语议事堂。就像着魔一般，下人给他问安见礼，他就跟没看见一样，闷着脑袋直杠杠的往内院堂屋里去。刚刚坐下就气不顺，声高气重的叫道：

    “文婷呢？文婷到哪里去了？叫她给爷上茶。”

    文婷正在倒坐间跟周夫人和几个丫头婆子们说笑，讨论着给两个娃娃制作冬衣的事。

    “这两个娃娃呀，也长得太快了！就跟刚刚钻出土的笋子一样，一天就是一节。看看去年的衣服，今年穿着全小了。衣裳穿在身上，把个小身子绑的圆鼓鼓的，就差没把衣裳撑破了。那裤子就更不用说了，短了半节，就跟高脚鸡一样。”

    “嘻嘻嘻！嘻嘻嘻！”

    “呵呵呵！呵呵呵！”

    周夫人一席话连说带比划，文绉绉的很有趣，逗得屋里的丫头婆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夫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说起话来又好听又文雅，人都显得格外的高贵优雅了。”文婷一边笑，一边很得体的赞美着夫人。

    “文婷就是会说话，跟在夫人身边，不仅人变聪明了，连说话的调调都好像夫人呢。”一个丫头羡慕中带几分嫉妒的说。

    “那是，人家文婷八岁上就跟着夫人，眼睛看着，耳朵听着，那叫什么来着？”问旁边的丫头。

    “那叫耳熏目染。”周夫人说。

    “对对对！还是夫人肚子里有墨水，说出来的词简单又好记。”丫头笑嘻嘻的奉承一气。接着说：耳熏目染也得有变化才对。加上文婷心细，脑子活，那个心呀，明亮的跟潭水似的。当然容易变化喽。你我这样的沙木脑袋，恐怕浸泡在聪明绝顶的染缸里也变不过来哟。”

    “呵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

    “文梅你可真逗！连聪明绝顶的染缸都搞出来了。我只听说过染衣裳的染缸，还从未听说过聪明绝顶也有染缸。嘻嘻嘻！哎呀！太有意思了。把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人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正在兴头上。突然，一个小丫头推开倒坐间的房门，一只手撑住房门，一只手扶住门框，不出不进，一脸紧张的叫道：

    “文婷姐，老爷回来了，叫你上茶呢。”

    “是吗？哎呀！我们太吵啦，竟然没有听见。”

    文婷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紧紧张张的就往外走。周夫人不以为然的说：

    “哎哟！你慢点，别摔着。晚去一会儿也行呀。”

    文婷来到内院堂屋，见刘元章一脸怔忡，目无焦距的坐在那里发呆，心猛的跳了一下，忙福了福见过礼。刘元章却毫无反应，仍然痴痴迷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到把文婷吓着了。忙拿起茶壶酌茶，面带微笑的说：

    “不知道老爷回来，奴婢侍候来晚，让老爷久等了，奴婢这里给老爷赔不是。”

    文婷期期艾艾的声音，仿佛振聋发聩的惊雷，一下子将魂飞九天的刘元章拖回现实。他定睛眼前酌茶的姑娘，正是他愁的心都拧成一团的文婷。猛然一惊，“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吓得文婷“哎呀！”一声，丢下茶壶就跑。不曾想，茶壶擦着桌子边没有放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文婷正跑到门口，听见茶壶落地的声音，吓得腿一软，抱着脑袋就蹲在了门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元章也傻了，两眼瞪得铜钱大，恍神地，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都不眨，莫名其妙的注视着蹲在地上，哭得两个肩膀直抽抽的文婷。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倒坐间的人们正说得热闹，突然听见这边打碎东西，哇哇大哭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着急忙慌，扔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往出跑。周夫人听得真切，这声音是上房堂屋里传过来的，刚才有丫头禀报说老爷回来了，在堂屋等着文婷上茶。难道……她顾不得多想，厉声喝道：

    “慌什么慌？还有夫人我在这里呢！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全都给我坐下，该干什么的继续做你们的事！天塌下来自有人撑着！”

    说完，泰然自若的，轻轻放下手里正看着的花布，不动声色的走出倒坐间的门，随手关好门。下意识的稳定了一下心性，这才迈开脚步朝上房赶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文婷的哭声。步子又快了几分，刚到门口就看见文婷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再用眼朝里一看，地上紧挨桌边有摔碎的茶壶，而她的夫君站在椅子跟前，不知所措，傻愣愣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文婷发呆。急切的问：

    “这是怎么搞的？出什么事了？”

    立即走上前去扶起文婷。文婷双手捂面，连吓带哭身上不停的颤抖着。周夫人忙拿出自己的手帕塞进文婷手里，嗔怪地说：

    “什么事就把你哭成这样？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别哭了！”

    说着来到刘元章跟前，眼神炯炯的看着刘元章道：“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呀？茶壶也摔了，文婷还弄得直哭鼻子。”

    刘元章长叹一声，缓缓地坐回到椅子里。迷茫的说：

    “唉！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文婷给我酌茶，我正想事，她跟我说话，我猛一回神往起一站，她扔下壶调头就跑。结果壶放在边上掉地上摔碎了，她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把我都吓傻了。就这么回事。不信你问她，看她为啥跑，为啥哭？”

    刘元章忿忿然的说。

    这时，文婷也不哭了，听老爷一番话知道自己误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意想出来吓唬自己的。于是，羞答答，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夫人不要怪老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上茶来迟，老爷思想事情出神，奴婢……以为老爷生气了，站起身要……要，吓得奴婢拔腿就跑，又听见茶壶摔碎的声音，更吓得不得了，因此，就……夫人责罚奴婢吧！全都是奴婢的错！”2020xsrg

    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刘元章满腹心事的阻止说：

    “不必了！你下去另起一壶茶水送来吧。我这里有事与夫人商谈。”

    文婷双手托着紫檀小托盘，重新送上热茶，为老爷和夫人各酌了一碗，放下茶壶，福了福，转身离开，到门口顺手把门带上关好。

    刘元章六神无主的看了周夫人一眼，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惶惶的把头扭向一边，借故端起茶碗托在手上，眼眸毫无焦距的朝窗外望着。大脑里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意识和主张。

    周夫人诧异的看他良久，他竟然毫无知觉。手上托着的茶水已经凉了，他却一口都没有喝。

    “出什么事了？”周夫人忧虑重重的看着他问。

    “嗯？喔……”

    刘元章猛然一惊，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托茶碗的手难以保持平衡，随之一抖茶水洒在了自己身上，神情格外紧张的恍过神来。手脚忙乱的站起身，仓皇失措的用手捻起衣裳，抖着身上的茶水。

    周夫人比他还急，忙不迭地站起身，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身上的茶水。一边擦一边痛爱体贴的埋怨道：

    “你是怎么搞起的？有事说出来嘛。你我夫妻一体，有事为妻与你共同承担。一个人窝在肚子里多憋屈，会窝出病来的。”

    刘元章心中酸涩，幡然醒悟到，还是他的爱妻心痛他，为他着想啊！激动得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痛息不已的流出泪来。周夫人感觉不对，挣开他的拥抱，抬头看去，她的夫君已是脸色煞白，双眉紧蹙，眼神里胀满慌张与恐惧。顿时吓得失了主张，走音跑调异常痛惜的扶着丈夫的双肩，沙哑着嗓子，带着颤音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说！你想急死为妻呀？”

    “嫚！为夫……为夫对不起你！为夫让你跟着蒙羞！”

    说着，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

    周夫人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猜疑的眼神看着他，喃喃自语道：

    “你在外面有人了？”

    刘元章淡然地苦笑，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那就是进烟花柳巷……这不可能！”

    话刚出口自己就否定了。一头雾水的看着刘元章，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为妻真的想不出来，你能做出啥对不起为妻的事？”

    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全是焦虑和担忧。眼眸中滿滿都是迷茫。

    “到底怎么回事呀？你快说呀！”着急的催促道。

    “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还瞎猜。”刘元章很是不屑的眼神剜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说。

    松开抱着周夫人的手，疲惫不堪，困乏无力的重新迭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强压着心里的痛苦，将涌在眼眶里的泪水吞进肚子里。嘴唇哆嗦了几下，很不情愿的说：

    “唉！这件事我都说不出口！”

    一拳重重的砸在条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茶碗跳起来老高，“叮当叮当”一阵碰响。吓得周夫人战战兢兢的看着他腹诽：“今天撞鬼啦？结婚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爷这个样子，今天……今天究竟是咋回事吗？”周夫人双眉紧蹙，一脸焦急愁苦的凝视着丈夫。

    刘元章窒了窒，仰天长叹道：

    “他是老太爷，老太爷！做儿女的有什么法子？一条不忠不孝的绳索，束缚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他再怎么胡闹，做儿女的都只能由着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好难好难呀！”

    无能为力的摊开双手平举着，表示着他内心的万般无奈。眉心紧蹙，双眼血红，脸色铁青，又气又愤的哀叹一声。

    “唉！我该怎么办呀？”

    周夫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你是说老爹又闹事啦？是不是要娶那个窑子里的头牌？这事也没啥了不起，他硬要娶就让他娶好了。看开了啥事都不算个事，你说不是？老话说，儿大不由娘。何况还是老子！就更由不得儿女啦。明白人都能理解。”周夫人善解人意的劝道。

    “要真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也就好办了，为夫也就不会这么为难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回的事比娶窑姐还让人下不来台，让人更加的没有脸面。”难为情的摇着头。

    “为妻就不信？还有比娶婊子做继母更难堪的事！除非，除非是近亲啰。”

    “那到不是，只不过，他要的这个人让你我都很难堪。”

    刘元章将头扭向一边，目光不敢看周嫚。

    周夫人低头沉思，猜测的，“让我们两人都难堪的人？他……他要……要的是文婷！”

    周夫人多么聪明的人，不用直说她很快就猜到了。刘元章心里一松，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深深的吸了口气，发出一声唉叹。心里的感觉是忧是喜还是愁，连他自己都说不淸。

    抬头看周嫚，只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慌张而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