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平淮书

作品:《你是岁月派的星星糖

    裴庆承扶着他半点不敢含糊:“是我的。”

    宣海华踩着魔鬼步伐走到宾利车前醉眼惺忪地打量了半晌:“方才我停车的时候就嘀咕呢,这么好的车,我可千万别蹭着。你瞧,我离你远吧。”

    裴庆承看了眼两车之间的宽道,再看大众和其他车之间的缝隙,啼笑皆非。

    只说:“您停车技术很不错。”

    李晓澄提着几袋喜糖塞进大众的后备箱,又将宣海华推进车里,说了一顿好话,才将这这位佛爷送走。

    手上还有五张帖子要送,这么一耽误,怕是要拖到天黑了。

    “你还有时间处理公事吗?”李晓澄启动车子,问副驾上的男人。

    确实有。

    但裴庆承却说:“sn还能再顶一天。”

    再多,就不行了。

    企业大了,一道指令一层一层往下实施,一个决议一层一层往上递交签字,耗时耗力,却又不能减少。

    马上要跨年了,事情堆得越发多。

    各个公司的尾牙也迫在眉睫,虽不用每个都去,但必要的几个还是得亲自露露脸才行。

    李晓澄眼神一柔,判断他大概吃醉了,否则说话怎会掺着温软的鼻音。

    他清醒时说话,声音就像两块古玉碰在一起,常君玉私下对她说,他很中意她这个未来夫婿。

    想来也是,小裴狐狸说起话来,很有古代书生的风度翩翩之感,搁在现在,进棚配个古装剧绰绰有余。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识字。

    申、常、宣三位都在教育系统浸淫多年,哪怕喝酒吃饭,谈及的也是地方生育率的下降、学生道德培养,以及自己的教师队伍福利改革。

    李晓澄倒是能说陪着聊上几句,但裴庆承当真就和听不懂中文似的,全程倾听。

    为了让他说几句,李晓澄愣是说起了学区房房价攀升,只可惜,他的兴趣仍在上一个话题。

    聊的是常君玉最近在写的一篇社论,高分学生的家庭背景日益阶级固化,让他想起了“九品中正制”。

    裴庆承感兴趣的是这个制度带来的影响。

    常君玉微怔后,解释道:“三国鼎立的局势形成后,不再有那么多不臣的诸侯可以讨伐,曹丕为了称帝,用九品中正制换取世家大族支持,而世家大族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垄断帝国的官吏,制度一旦形成就会自我繁衍,并逐渐固化,纵然王之乱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也依然无法改变顽固的门第观念。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将所有资源和特权传给自己的子女,对皇权来说,和世家大族联姻总好过宗族和外戚。而世家大族之间又互相通婚,故此平民便失去了上升空间。直到,历史上出现了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宣海华搭腔:“武则天你知道的吧?”

    裴庆承乖巧地点点头。

    常君玉微笑,继续往下说:“女皇大人不属于世家利益集团,一力推行唯才是举的科举制度,又督促丈夫李治动了舅舅长孙无忌,将关陇贵族体系血洗了一遍,手腕相当了得。”

    听到这里,李晓澄开始往常君玉碗里夹菜,就指望这个话题能到此为止,省得裴庆承心里多想。

    常君玉大概是猜出裴庆承的身份了,怕她被权贵阶级欺负了去,提前给裴庆承提个醒。

    李晓澄暗暗心惊,她固有三分聪明,但还不到武皇的程度吧?

    再说,她也没想过要掺和裴王两家的任何生意,她的梦想只是当个快乐的码字工啊

    好在,裴庆承装傻充愣的本事一流,这一段,只当是在与长辈探讨历史了。

    李晓澄堪堪放下心来,谁知宣海华也听出了常君玉的用意,跟着起哄:“小裴你可别被电视剧误导,咱们这位女皇真真是干大事的人。光是给平民说话的权利这一点,就有千秋之功。底层人民的日子一向苦,文景之治里那些靠着富人权贵一派岁月静好,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不可食。再对比往十馀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堤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是不是觉得触目惊心,很是荒唐?”

    哦,又来了。

    李晓澄很想吼一句:你们够了没有?我再穷也不至于沦落到难民的程度吧?

    用得着做这么惨烈的对比吗?

    见她扶额暗忍,裴庆承依然微笑,神色岿然不动:“这杯敬宣伯伯,平淮书我也是读过一些的,今日受教了。”

    李晓澄侧首看他,眼神暗含“少爷咱能不装这个逼吗”,要知道,眼前这三位都是学富五车,分分钟吊打你这个洋货好吗!

    果然,李晓澄问他:“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的廥怎么写你知道吗?”

    他只能摇头说:“总之,是天子开仓赈粮食的意思对吧?”

    边上抱着外孙女喂饭的申太太闻言往他碗里夹了一片牛肉,笑道:“小裴说得对。”

    李晓澄以及申、常、宣三人:“”

    第一次开他的车,李晓澄还不是很适应,车速很慢,裴庆承只见后头不断有车超越他们。

    “晓澄。”

    李晓澄紧盯前方,随口应了一声。

    “你那几位伯伯,看起来很是疼爱你。”

    “我打小就招人疼。”

    裴庆承莞尔,夸张的承认,往往是最直拙的掩饰。

    他不了解她的童年有多快乐,但他知道童年有多快乐,少女时代就有多辛苦。

    她对父亲的依恋,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所以长辈们扮演者各种各样的角色,试图弥补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裴庆承伸手,将手搭在被她紧握的方向盘上,轻声说:“这条路很直,你可以放心踩油门。”

    他们的婚姻也将为人所羡,况且还有他来帮忙掌舵,她尽情去做她想做的事即可。

    无需担心。

    李晓澄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回眸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秒钟而已。

    后来她说:“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