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颇为得意的说：“你看，你们连这都不知道，自然是借回去填仓啊。不只是光州，附近的舒州、黄州，皆是如此，这是官场上惯用的伎俩。所以你们就放心吧，两月后，我们铺子里一定有粮食卖给你们。”

    赵泫三人听了那掌柜如此说，都极是震惊，半天没有言声。

    那掌柜见他们不说话了，眼神中开始怀疑起来。

    好在被崔文忌及时发现，赶紧道：“好，既然掌柜的说有货，那我们今日就下定，是吧东家？”

    赵泫也反应过来，笑道：“好，那梁掌事你就与这位掌柜下定吧。”

    梁旭应了一声，便拉着那位掌柜道柜面前付定，签单，双方约定两月后在店中交货。

    三人一出了粮铺，梁旭就极为愤慨道：“简直是目无王法，居然斗胆拿官粮倒卖肥私。朝廷派人来查居然还，还什么借粮填仓，看我回头···回头非把这些铺子都抄干净了不可！”

    崔文忌赶紧一把捂住梁旭的嘴：“梁大人！你小点声，咱们如今可是在暗访，你不要打草惊蛇！”

    经崔文忌这一提醒，梁旭才反应过来，向赵泫低声道：“下官知错，方才一时气愤就脱口而出了，请殿下责罚。”

    赵泫笑着说：“无事，梁大人也是真性情，之后小心便是。”

    梁旭接下来便问道：“殿下，跟着咱们是不是去别的米粮铺再查查？”

    赵泫轻轻一笑，说：“不必了，想来这光州内外的米粮铺大概都与这张大官人有关系。不是说这位大官人下半天会在府宅门前派福米嘛，走，咱们也去看看，这位张大官人是不是真的是大周第一大善人。”

    赵泫三人跟着一路去领米的百姓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张大官人的府宅。

    “不愧是光州第一富商，这大宅修的果然气派。”赵泫摇着折扇笑道。

    梁旭仍在愤慨的小声嘟囔：“不知是倒卖了多少朝廷的官粮才盖起来的，简直是可恶透顶。”

    赵泫连声笑着道：“也别这么说，人家这不是要派福米了嘛，也是行善积德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府宅大门打开，众小厮侍女簇拥着一位颇有福相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看这个架势，那个应该就是这座大宅的主人，张大官人了。

    之所以觉着张大官人一脸的福相，主要是他长得与年画上抱着红鲤鱼的胖娃娃一模一样，简直就是那胖娃娃长到中年的样子。

    故而使人觉着，不管是他的胖脸蛋儿还是圆肚子，都透露出一种很有福气的感觉。

    有福气的张大官人笑眯眯的晃悠了出来，举起两只肥厚的手掌示意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可拥挤在门前的百姓们并没有人理会他，继续吵闹着。

    张大官人见没人搭理他，便又狠狠的假装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的，如若不是他了一张太有福气的脸，人家一定以为他有了重病。

    不过也是这几声咳，抢着拿米的百姓们这才发现张大官人的存在，于是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听他讲话。

    只见张大官人笑容可鞠道：“各位光州城的街坊四邻们，大家伙都知道我张某人是做米粮生意的，今年咱们光州在经过了两年的大灾后，终于盼来了第一个丰年。张某人深感此乃苍天庇佑之功，是咱们全光州百姓们一同辛劳的结果，故而我张某人不敢坐享其成，特别将今年夏收的米粮派给诸位街坊百姓们，请大家一起品尝咱们光州的福米，一起祈求咱们光州年年丰收啊！”

    他说完后，在场的百姓们都看在他派米的份上争着鼓掌叫好，那张大官人的脸上也笑的更有福气：“那么下面就开始派福米！”

    说完府门前就响起了一连串喜庆的鞭炮声，百姓们争相挤上前去领米。

    赵泫等人远远站在一边望着这热闹的景象。

    赵泫摇着扇子道：“看来这世间还真有不为赚钱，光想着做善事的商人。梁大人还请你帮咱们也去取点福米回来，让咱们也沾沾福气。”

    梁旭应了，便带着两人也挤进了人群去取米。

    过了好一会儿，被百姓挤得衣衫不整的监察御史大人才回来，手中拿着两包好不容易领回来的福米。

    赵泫拿起其中一包，打开倒出来些，看了看，闻了闻，跟着交给崔文忌道：“崔大人是三司巡官，应该对官粮也有些认识，请你看看吧。”

    崔文忌接过米包，一样拿在手中看了看，闻了闻，最后拿出一颗放到嘴里尝一下，道：“回王爷，这是陈米，绝不是今夏的新米。”

    “什么？陈米！”梁旭一面擦汗，一面惊讶道。

    赵泫仍笑着说：“看来我应该猜的没错了。好了，要查的事情也查的差不多了，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街上找家客栈吧。”

    跟着他又吩咐一名禁军道：“待会儿到了客栈，你悄悄的去趟州府衙门，找越王殿下，就说请大理寺的薛少卿和曹指使晚间到客栈来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光州府城的晚上是绝没有帝都建业那般热闹的，对于这个绝大多数百姓靠务农、手工制作等营生养家糊口的州府来说，天黑之后，人们都会选择早早歇息休整体力，攒足精神以应对第二天辛苦的劳作。

    因此城中除了几家勾栏酒楼里还有人欢闹之外，其余商户小贩早早都关了张。待夜再深一些，连酒楼都关了门，光州府城的大街小巷就如同死一般寂静，一个人影也无。

    在如此阴沉沉的气氛中，在各家屋顶飞檐走壁的曹翦就是一个例外。

    估计他也没有想到一座堂堂州府城，到了晚间竟如此的安静，他弄碎的每一个瓦片都能在静谧的深夜发出清脆扰人的响动。

    为了防止他被百姓认成窃贼追打，曹翦用尽可能最轻的脚步越过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屋脊，如同一只猫儿一般灵巧的从房檐翻身而下，跃进一户尚有烛光的窗户。

    房中，穆王赵泫、监察御史梁旭、三司巡官崔文忌、大理寺少卿薛诚均在等着他。

    见他从窗户翻身进来，梁旭首先迎上去问道：“东西拿到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