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车库里的治疗室

作品:《女医扪心录

    接下来的几天,陈瑾基本上不再去针推协会义诊的地方了。但到了晚上六点半,她会准时地来到二餐脉角这块小天地,和脉角的同学们一起学习交流脉诊知识。他们相互间几乎不过问姓名专业,只是记住了前天把过谁的脉,昨天把过谁的脉,如此不断交换位置,交换交流对象。三四天后,陈瑾就将脉角几乎所有同学的脉都把过了,接触到了几个比较正常的脉象,也遇到一些病脉。

    许承跃师兄却没有再光顾脉角。陈瑾想,针推协会那边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找他把脉,以他如今的脉诊水平,早就不需要这里的资源了。

    之后又有一些新成员加入了脉角,新来的成员就和当初陈瑾初来的时候一样,特别受欢迎。偶尔也会有一些新生或非医学专业的同学路过,看到脉角里有人在把脉,就好奇的过来看看,也伸出手让大家诊断诊断身体有什么问题。这些同学也很受欢迎,毕竟都是学脉诊的资源,大家都很珍惜。

    一天晚上,陈瑾照常在脉角和同道们交流学习,突然就接到了许承跃师兄的电话,她起身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后就听到许承跃师兄的声音说:“陈瑾,你现在在哪儿?”

    陈瑾说:“我在二餐脉角。师兄有事吗?”

    许承跃说:“有点事,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二餐西门外面。”

    陈瑾说:“行。”挂了电话,和脉角的同学打过招呼后背着书包就出了餐厅。

    许承跃仍背着他的单肩包,双手插兜站在餐厅门口。

    陈瑾走了过去,问道:“师兄,找我什么事?”

    许承跃先问了一句:“吃饭了没有?”陈瑾说:“早就吃过了。”他才说道:“跟我去个地方。”说完就转身沿着校道往北面走去。

    陈瑾见他行色匆匆,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北操场附近了,才忍不住问他:“我们……去哪里?再往前不是教师公寓吗?”

    许承跃这才解释道:“有一个病人在那边等我,师范大学的,前两次都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来,这次她男朋友送她过来后有事先走了,我想让你在旁边看着。”

    陈瑾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带着她学习治病啊。这几天她也摸了不少脉,脉角那边的资源已经满足不了她的求学欲了,正好有新的资源接触,还有师兄带着,真是太好了。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教师公寓区。陈瑾只紧跟着许承跃,朝着独自站在一栋公寓楼前的一位高挑苗条的长发女生走了过去。

    原来许承跃在这栋公寓楼下租了一个车库,作为自己的个人治疗室,平时遇到一些不方便就地处理的病人,就约好时间带到这边治疗室里治疗。

    许承跃取出钥匙开了锁,将沉重的金属卷帘门推上去后随即打开灯,陈瑾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还有两张理疗床,两张小板凳,都是半旧不新的。整个屋子虽然挺空的,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许承跃和那位师范大学的女生先走了进去,陈瑾跟在后面。师大的女生熟练地脱了鞋子,平躺在了其中一张理疗床上,许承跃将背包放在桌子上,坐在理疗床旁边的凳子上给她把过脉后,对陈瑾说:“你也摸摸她的脉。”他自己就起身从包里取出来一块生姜和一个打火机,又从橱柜里掏出一包艾绒来。

    陈瑾依言给师大的女生把脉,发现她的脉象很弱,总体软绵绵的没有力量,尤其是尺部,几乎都快摸不到了,只有将手指轻轻按压浮取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轻微的搏动,稍微用点力按下便又消失不见了。这怎么也不像一个正值青春的大学生该有的脉象啊。

    许承跃将那片生姜切出比一元钱硬币略大些的一块,又用牙签在上面戳了几个洞,随后将青艾绒倒出来一些,取了一小团青艾熟练地捏出一个正三棱锥形状,摆在桌面上。他见陈瑾已经给师大的女生把完脉了,就问她:“什么感觉?”

    陈瑾略加思索,说:“脉象很弱,但是除了气血虚弱,我说不出她具体是什么情况。”

    许承跃也没有多说,大概是因为一些个人隐私原因不便细说吧。他取了那片生姜走到理疗床旁边,那位师大女生就主动地解开了牛仔裤的扣子,拉开拉链,露出小肚子来。

    陈瑾想起暑假时在镇上卫生院见习时,曾在外科检查室里看到过一条醒目的提示语,原文不记得了,大意是说——男性医师给女性患者检查胸部、下腹部、泌尿生殖器等隐私部位时,至少要有一位女性医疗人员陪同。其原因可想而知,除了减少女患者的疑虑和尴尬,就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纠纷。

    镇上的卫生院规模不大,只有基础的几个科室,那时还没有中医科,更没有针灸科推拿科,陈瑾就随机选中了外科见习。卫生院的外科也就只设了一个大外科,不像大医院那样还细分为胸外科、泌尿外科等,所以陈瑾只在一个科室里见习了半个月,就见到了好几种疾病的病人,甚至还参观了两台小手术。

    陈瑾心想这许师兄做事还挺仔细的,考虑得挺周全。

    许承跃将那片生姜放在了师大女生肚脐下方的一个穴位上,问她:“这两天怎么样?”

    师大女生说:“量少了,但还是止不住。”

    许承跃点了点头,取了一个三棱锥形的艾柱,放在生姜片上点燃,才对陈瑾说:“这个是关元穴,在前正中线上,脐下三寸。”

    陈瑾就默默记下这个穴位,准备回去后再好好看看这个穴位的属性和功能主治。

    艾柱点燃后,治疗室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慢慢弥散在空气中,很快整个屋子都是艾烟的气味。

    这是陈瑾第一次看到艾灸,也是第一次闻到艾烟气味,还好,空气中带着天然艾香的烟味并不难闻,陈瑾很快就适应了。

    没多久,那个燃烧着的艾柱就成了灰烬,许承跃用一把小镊子将艾灰往旁边拨开,底下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火星,他就将一个新的艾柱放到了那个火星上面,并没有再用打火机去点,不一会儿那个艾柱底下就冒出烟雾来。

    陈瑾看着挺稀奇,没想到这艾绒这么易燃,只一点火星就能令它燃烧起来。

    等到三个艾柱都完全烧完后,许承跃就将那片生姜连同上面的艾灰小心地从师大女生的腹部拿开,扔进了理疗床底下的垃圾桶里。

    师大女生整理好衣物,就起身取出手机,给她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治疗结束了,让他来接她。

    许承跃就告诉陈瑾,这治疗方法叫隔姜灸,是众多艾灸方法中的一种,又教她如何将蓬松的艾绒捏成结实的三棱锥形状。陈瑾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练习捏艾柱。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师大女生的男朋友就过来了,陈瑾看到是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俊朗男生,看他穿着应该属于“城里人”,和这苗条的漂亮女生还挺般配的。

    那男生和许承跃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客套话,就将师大女生接走了。

    许承跃回到治疗室中,看到陈瑾已经捏出了十几个艾柱,笑了笑,取了一个,抛在空中。

    陈瑾看着那个小艾柱落到地面上,被摔得稀烂,不解何意,略有些尴尬地望着许承跃,等着他的解释。

    许承跃说道:“你捏的艾柱太松了,这样点着了就会烧得很快,不仅容易烫伤患者,而且这样的艾灸就不是补法了,变成了泻法,不仅没有效果还会适得其反。”他说话间,已将被摔在地上的那些艾绒一点点拾了起来,在手上轻易地就捏出了一个新的小三棱锥,然后再将它抛向空中。

    陈瑾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小艾柱落到地面上,它只在地上滚了滚,几乎没有变形,更没有散掉。

    陈瑾低声说了声:“哦,知道了……”

    许承跃就将那个艾柱捡了起来,连同陈瑾捏出来的那些一起放回了装艾绒的密封袋里,正要放回到橱柜中,又迟疑了一下,重新倒出来一些,在橱柜里找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装起来,说道:“你拿一些回去练习捏艾柱吧。对了,这两天后背怎么样?”

    陈瑾感激地说:“比以前好多了,只剩一点点感觉了。”

    许承跃就示意她趴到理疗床上,要给她推拿。

    陈瑾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受了推拿。

    “刚才那个女生是月经延长,量多,属于崩漏里的崩。她的脉就是一个肾气不固、失血过多的脉。前几天刚找到我的时候月经就已经来了十三四天,一直不走,量也不减少。我给她做了两次隔姜灸,量减少了,但还是没完全止住。做完这次治疗后,如果还没好,我就要想别的办法了……”许承跃一边给陈瑾推拿后背,一边讲述着师大女生的病情。

    陈瑾只静静地听着,心想这许师兄真厉害,居然自己弄了个治疗室,连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找他治病……

    推拿结束后,许承跃将治疗室收拾好,就送陈瑾回宿舍。

    陈瑾想起他之前说的什么补法变成了泻法那段话,不太理解,就问他:“师兄,你之前说艾绒太松了烧起来补法就变成了泻法,是什么意思?”

    许承跃说:“《灵枢经》的第五十一篇《背腧》中有记载关于艾灸的补泻:‘气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以火补者,毋吹其火,须自灭也;以火泄者,疾吹其火,传其艾,须其火灭也。’说的是用艾灸补虚时要让它慢慢燃烧,慢慢熄灭,而用艾灸泻实,就要让它快速燃烧,快速熄灭。另外,《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有‘少火生气,壮火食气’的记载,把这句话用到艾灸上,就是温和的小火能够补益气血,猛烈的大火会耗散气血。”

    陈瑾上个学期就有一门课叫做《内经选读》,许承跃提到的《灵枢经·背腧》和《素问·阴阳应象大伦》两篇也在选文之中,其中内容她也熟悉,只是还不懂如何将这些高度总结的指导理论运用到临床中。

    “哦,原来是这样……”听了许承跃的耐心解释,陈瑾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