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子航重复道，“当时BJ地下铁尼伯龙根，只有我们两个人类，表面上你只是一个观众，但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

    冷汗无声地分泌出来，与路鸣泽的交易是路明非最大的秘密，是比起龙族的存在更加深邃黑暗的禁忌。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不会过问，”就当路明非犹豫着怎么解释的时候，楚子航开口了，“我自己也不例外。”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可很快苦涩又占据了他的内心。如今生死离别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最讨厌、却又无力改变的离别。想来他败犬一般的人生中倒也遇见过不少美好的人，酒德亚纪、叶胜、老唐、夏弥、源稚生、源稚女、绘梨衣……或许马上就要再加上一个楚子航师兄了吧？

    “在我彻底成为死侍之前，我会亲手了结自己，”楚子航淡淡地说，“不过我还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楚子航认真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他的黄金瞳黯淡了些许，路明非这才注意到楚子航原本的瞳色是较浅的栗色，岂止不威风凛凛，简直有点柔弱。

    印象中楚子航很少用这种请求的语气说话，像是在宣告遗言，让人难以拒绝。

    “师兄你说，我一定尽力。”

    “帮我杀了奥丁。”楚子航还是这么直来直往。“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仇人，夺走了我的父亲。我之所以进入卡塞尔学院，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亲手复仇，但是我至今还是没有找到他，恐怕我直到死前都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想拜托你。”

    “为什么是我？”路明非苦笑，“你知道我不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指望我跟指望芬格尔那个废柴差不多，有些事情……就算拼上命都办不到的。”

    “风间琉璃说你的眼神里藏着狮子，虽然我从没见过这么衰的狮子。但连他都愿意赌上一切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到。”楚子航淡淡地解释。

    路明非沉默不语，如果不惜代价的话，或许他真的可以杀死奥丁，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他拥有着能毁灭龙王的力量，可那份力量并不曾真正地属于他，那是献祭生命、与魔鬼交易换来的。而他只剩下最后四分之一的生命，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触碰禁忌。

    楚子航用完了餐，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他站起来，就要转身离去，又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路明非。

    “很抱歉不能陪你打爆车轴了。不过你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不需要了。”路明非艰难地笑笑，他刚刚开了一瓶酒，似乎有些微醺了，这家伙的酒量显然不像他的饭量一样豪迈，“我已经想开啦，曾经对诺诺的喜欢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从放映厅里把我捡出来，师兄你知道么，她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满是黑暗的人生……从那时我就想，就算为了她拼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但是那又怎样？我没有资格去干涉属于别人的人生，爱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有恩于我，或者也可以加上腰细腿长……不过师兄你其实也腰细腿长对吧？这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或者说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总妄想着惦记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是天真幼稚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曾经以为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我，所以才对那一点点的恩赐视若珍宝，可是我错了，真的会有笨蛋对我这种废物投来注视，哪怕我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优点。她喜欢这样的世界，但世界不喜欢她……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是头比师兄你更加恐怖的怪物，可是那又如何呢？在我心里她永远都只是个女孩，一个天真可爱漂亮的女孩，她愿意把自己的玩具跟我分享，在她心中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拥有的世界就这么大这么多，她第一次把这个世界跟人分享。”

    “她是上杉家的主人，日本黑道中地位最尊崇的公主。可她同时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只会在少数人面前暴露出笨笨的一面……她在街道上展现出凶戾的形态，身上覆盖着苍白色的鳞片，穿着那身蓝紫色外罩黑纱的裙子，却像是身披血色长袍的女皇，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戮的喜悦，我以为她要杀了我，可她俯下身来，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师兄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唯有抱紧那个人，才能确知自己活着？”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那间红色的情人酒店里，那个被认为是哑巴的女孩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小怪兽也有小怪兽的好朋友，孤独的小怪兽们害怕得靠在一起，我答应她如果正义的奥特曼要来杀她，我就帮她把正义的奥特曼杀掉……”

    “可是我答应了，却没有做到，我他妈的没有做到啊！”

    路明非的声音逐渐变得像是在怒吼，楚子航能感受到他海潮般涌来的悲伤。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黄金瞳骤然亮起，凶戾如镰刀！这是楚子航第一次见到路明非的黄金瞳，他一直以为路明非没有这种能力。可是被那双君王般的瞳孔注视，楚子航罕见地感受到了……恐惧。

    楚子航理解这种悲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无数次地回想那条暴风雨中的高速公路，回想那个男人挥刀扑向“奥丁”的一刻，他自己却开着迈巴赫奔逃，怕得快要哭出来。他痛恨那一刻自己懦夫一样的脸，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会拔出车门另一侧的长刀扑回去，跟那个男人一起，哪怕战死。

    他曾亲手将折刀刺入那个女孩的胸口，两个人久久地对视，漆黑的眼睛漠无表情，好像下定了决心到死也要当仇人。然而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忽然间涟漪荡开，冰都化了，水波荡漾，夏弥收回目光，吐出一把钥匙。“好像我吃了你的女孩似的……去那里找夏弥吧，我把他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他们都曾是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