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静静地站在夜幕中，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的身形修长，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柔弱的感觉，可是浑身钢铁般结实的肌肉证明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不同于迷迷糊糊的罗兰，楚子航很快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有血统极为优秀的混血种释放了言灵，“森罗幻象”，精神系的高阶言灵，能够悄无声息地改变敌人的认知，让对手陷入虚假的幻境之中。

    对方的伪装非常巧妙，周围的环境没有做出改动。但是对于在生活的每时每刻都保持警觉的楚子航来说，细微的车身震动的改变都能引起他的怀疑，更何况在无数次生死之战中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直觉。

    于是他伸出手触碰坐在主驾驶的“罗兰”，而“罗兰”的回应是淡淡的一句话：“队长，有什么事情吗？”

    楚子航在那一瞬间确定了身边的罗兰是被伪装出来的，因为在他的认知中罗兰不可能称呼他为“队长”，并且他们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微差别。于是楚子航当机立断，抬手用刀柄打碎了车窗玻璃跳了下去。

    从高速行驶的跑车上跳下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毫无悬念的自杀行为，但是以楚子航的血统，只需要通过翻滚卸力就能抵消惯性。

    随着和跑车的距离拉远，楚子航才察觉那股心中升起的警戒感从何而来。森罗幻象的范围是有限的，脱离领域的刹那，真正的现实世界回到了他的视野中。

    楚子航遥望着那辆远去的车，一个女孩正站在车顶向他招手，女孩戴着一层淡金色的面纱，楚子航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够想象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她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手枪，正对着楚子航原本坐着的位置，如果楚子航再慢上一步，子弹就会打向他的头顶，而楚子航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及时释放言灵。

    她应该就是言灵·森罗幻象的持有者，楚子航不知道她是怎么跳上高速行驶的车辆上的，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就连楚子航都没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罗兰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在哼着土气十足的小曲开车。这时候楚子航感到有些后悔，自己跳车的时候太过果断，又因为虚假的“罗兰”干扰了自己的判断，导致还没有意识到中了幻境的罗兰被留在了车上，独自面对那个可怕的女孩。

    希望对方有善待俘虏的习惯……楚子航默默地想。他不太指望罗兰能看出幻境的破绽，如果对方凭空捏造出另一个楚子航，就算指挥他一路开到河里都不是没有可能。那个缺心眼的新任学生会主席大多时候可以看作曾经的路明非。

    “是你们么？”他突然轻声说。

    没有回应，但楚子航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永远不会记错这种气味，无需回头确认，楚子航从背后的刀袋中拔出了两把黑鞘的刀——蜘蛛切和童子切，是那个叫源稚生的日本男人留赠给他的武器。

    每次握紧这两把刀，他都会想起那个愿意成为“正义的朋友”的男人。蛇岐八家的“皇”，执行局的“天照命”，当他敞开风衣的时候，衬里上是一幅盛大至极的浮世绘，巨人的尸骨躺在大地上，清泉流过尸骨的左眼，从里面生出赤裸的女神，她披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为衣，手捧太阳。

    源稚生这些年来坚持着正义坚持着握刀，却尝尽了孤独。而他能够体会到楚子航身上类似的悲伤，所以源稚生在前往红井前留下录音说，如果最后这对刀没有毁掉，就把它们重新装好送给楚子航。日本分部重新成立后，新任执行局局长乌鸦将童子切安纲与蜘蛛切一起赠予楚子航。

    现在轮到楚子航继承源稚生的遗志，哪怕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很少拿出这两柄刀。在炼金武器中也堪称大师之作的好刀，只有最盛大的场合才配得上使用它们，而今天就是这么一个好机会。

    黑影们窃窃私语。楚子航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感觉，在那个漆黑的雨夜，他就牢牢记住了他们的气味，奥丁和他们一起夺去了他父亲的性命，这么多年来，楚子航一直在寻找一个复仇的机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下一次使用爆血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他希望能在那之前能找到奥丁，然后燃尽自己的生命，向着神明拔出刀剑。

    他们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他们饿了，他们渴了，他们欲求着杀戮。

    密密麻麻的死侍群涌了过来，这场阴谋从一开始就是个围猎楚子航的陷阱，他们的目标不是龙骨，不是路明非和零，而是楚子航。这样也好，楚子航想，所幸自己没有把罗兰带下来，他不希望自己的战场遭到干扰。

    楚子航周围的球形领域忽然清晰起来，透明的领域，表面闪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几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声的黑影们如同海潮吞没礁石那样，从四面八方压向楚子航。他们高举的惨白色手掌带着微弱荧光，掌心中没有任何纹路。领域碎裂，炽热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颗凝固汽油弹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骼。

    言灵·君焰，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血统引发的君王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