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子航走远，胧已经站在了昂热的面前，向着昂热微笑着拱手致意。

    这是一种汉族传统的交际礼节，但是已经很少真正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更多的时候只能在武术比赛、街头献艺，或者演员上场亮相时见到。

    无论是外貌还是行为，胧看起来都的确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女孩……比起地道，甚至用“复古”来形容更加合适。

    她就这样毫不防备地走进昂热的近处，在这个距离下，从时间零释放到她被笼罩，大概只需要几十毫秒的时间。而这么短暂的时间已经是混血种反应速度的极限。

    换而言之，她坦然地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了昂热的手上，只要昂热愿意，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轻松杀死她。

    “你还是这么信任我？哪怕我们已经站到了对立面，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昂热轻声说。

    “好久不见，昂热学长。哦，也许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昂热校长才更合适才对？”胧无所谓地说，“你错了，和你站在对立面的是龙王们，我只是一个跑腿的。”

    “比起卡塞尔学院校长的身份，我其实更加怀念在剑桥读大学的时光。能再次见到你真令我感到意外，尤其是你看上去还是这么年轻动人，而我已经两鬓斑白了啊。”昂热的眼神中罕见地露出缅怀的神色。

    “我也很怀念你那时候青涩的样子，我记得你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企图引起其他女孩们的注意。”胧说。

    “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符莲？”

    “时至今日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大概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吧？那是我尚且身为人类时的名字，而吾主已经赐予我‘胧’的尊名。”

    “为什么要发动这次没有意义的袭击？如果真的意图挑起战争的话，这种程度的进攻可不足以动摇卡塞尔学院。”

    “于我个人而言，能与百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这份理由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你是行走于黑暗中的影子，影子是不该缅怀过去的。”昂热笑笑，“你真的是来杀楚子航的么？我知道他的存在对你们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我总觉得你们还有别的目的。这里还有什么人值得你专程跑来确认么？”

    “杀死楚子航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但徒有虚名的人总归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他没有像传闻中那么强大，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在原本的计划中，就算不能杀死他，至少也要试探一下你们人类的封神之路走到了哪一步，可惜未能得偿所愿。”胧摊了摊手。“这可不仅仅是依靠血统就能做到的，看起来你们的教育方式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迂腐。”

    她又瞟了一眼路明非的方向，“那就是被你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把珍贵的龙血浪费在他的身上，那是本该用于抗衡龙王的技术，最后的结果只是一个堪堪能被评为A级的家伙？”

    他们对话的同时，路明非正在狼狈不堪地躲窜，

    “作为一位教育家，没有什么比培养出优秀的学生更加值得骄傲的了。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成长，直到能够颠覆龙族的统治。”昂热回应。

    “大把的时间？你真的有这么乐观么，”胧嗤笑，“既然现在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应该知道诸神的黄昏正在临近，你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做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愕的动作，撩起裙子蹲了下去，缓慢而小心翼翼地用短刀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这个圆形把她和昂热包裹在了里面，昂热就这样悠闲地看着她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画出一个直径大概只有五米的标准的圆。

    难以想象一个人能够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作出这么完美的弧形，就连最伟大的艺术家也会为此感到惊叹。

    “还像上次一样。让我看看一百多年过去，你这把老骨头有没有生锈。”她淡淡地说。

    “悉听尊便。”昂热静止了下来，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刀不再被闲散地把玩，而是以一个反身的姿势拿在手中。

    暴雨的走向会跟随着主风向，如果刮的是东风，那么西部的空气就会被上升气流抽吸到暴雨区。

    于是占统治地位的空气流被抽吸的“西风”叠加，短时间内会形成“无风的宁静”。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昂热和胧正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他们同时如老僧入定一般停止了全部的动作，像是时间被定格在了此刻。

    这份宁静越发积蓄，像是缓慢地向杯子中倒入水。水位越来越高，而水面始终毫无波澜。

    气氛压抑到极点的那一刻，水面的高度越过杯口，汹涌的瀑布如银河直落。于是下一刻惊雷齐鸣，冬眠中的蛇缓缓睁开了眼睛。璀璨的黄金瞳照亮了黑夜，难以想象的高速模糊了视线。

    上一瞬他们还站在圆圈的边缘，下一瞬明亮的火花已经在圆心的位置爆开。五米的距离形同虚设，就连高速摄像机都难以捕捉到他们移动的轨迹！

    在极致的速度下，刀刃碰撞的瞬间是听不到声音的，直到第二次、第三次接连的交锋，最初的声音才传进耳朵。在空气的介质中，声音的传播是有限的，而他们在这须臾之间已经来往了多次！

    昂热与胧在狭窄的空间里翩翩起舞，舞步华丽高雅、热烈狂放且变化无穷，像是一对正在跳探戈的老搭档。

    他们精准地跟上彼此的脚步和节拍，交错间没有任何失误的余地，因为慢上一步的代价就是被刀刃贯穿。

    两把危险的刀在空中带起残影，竟然堪堪达成了脆弱而完美的平衡。昂热被认为是这个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混血种，但今天他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一个身份笼罩在阴影中的女孩竟然跟上了他的速度。

    这在过去被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教条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打破，随着那轮璀璨的红日升出地平线，越来越多蛰伏在冰面下的老怪物们从长眠中醒来。

    “人类对龙族的认知，时至今日仍然只是冰山的一角啊。这个古老的族群还埋藏着多少秘密，是我们不曾预想到的呢？”昂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