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弃车保帅

作品:《援明传

    吴学礼一声惊呼,带着满面的骇然。

    他跟随左良玉转战多地,历经大小战争无数,身体的反应速度自然高绝。

    强行收住了飞跃中的势头,身子半矮就地一个翻滚,堪堪脱离了攻击范围。

    杨弘武被突如其来的一招抱头鼠窜弄的失去了目标。

    翻转了手中的军刺,瞬身之时疾如风、徐如林,刺出如蛟龙入渊,乌芒蔽日。

    凌厉的杀气浓郁的仿佛化为了实质,让这个春夜徒然间温度降至冰点。

    翻滚中的吴学礼不待身子完全站立,双足用力狂瞪,身体上的潜力在急慌之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双腿攻后的同时,身躯也激射而出,以头抢地,本就丑陋的脸庞当然不用太爱惜,在荒草杂树之间直接趟了过去。

    好一招兔子蹬鹰、恶狗抢食。

    刺刃在未近敌身时强行收势,杨弘武身子侧翻,躲过了来势汹汹的一脚。

    吴学礼连滚带爬的大呼小叫,终于让清军夜不收反应了过来。

    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喝。

    “举火、放箭。”

    火折子在黑夜中明暗不定,散落四周的清军夜不收也陆续的点起了火把。

    杨弘武辨明了刚才呼喝的方向,放弃了疾走的狡兔,纵身急掠,手中的物体随之抛射而出。

    “什么东西!”

    伴随着一句惊诧的话语,夜不收首领反应迅速,猿臂急伸,接过了暗夜里抛过来的圆球。

    一点蓝烟在火把边闪耀,还未等他完全看清楚,崩解的圆球就爆发出惊人的热量,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全部一口吞噬!

    火光炸响,惊雷掠空,在暗夜里显得妖娆夺目。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离他很远的清军夜不收震到失聪。

    吴学礼眼睛一阵瑟缩,又是刚刚的那种手榴弹。

    幸好追杀他的人没有抛向自己,不然定是和这个夜不收首领相同的下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杨弘武只是想活捉他这个害死了哥哥的元凶。

    不然早就请他吃了花生米了。

    只是被仇恨迷住了双目的战士,此时已经有些懊悔,刚刚给他一梭子就好了。

    生怕暗夜中失手弄死了他,才错失了击穿他的机会。

    短暂的懊恼,如同一盘凉水浇淋在了年轻战士的头上。

    恨意终于散去,魔化的思维也在快速消散。

    杨陆凯的神态终于恢复了清明。

    一阵耽搁让追逐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反应过来的清军箭雨,也滞留了杨弘武的脚步,他一个闪身隐入了附近的草丛里。

    潜踪无声,匿迹无影。

    刚刚的爆炸一定会引来他的战友,现在的他只需要等待!

    艰苦的训练,让他有了异于常人的忍耐力,书香门第的熏陶,也让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士。

    双目如鹰隼般在黑夜中巡视,突然眼睛一亮,低能儿的夜不收居然不顾死活的朝他走来。

    寒芒跃手,守株待兔!

    春风刮开了硝烟,侥幸逃命的吴学礼放肆的狂奔。

    爆炸声惊动了太多的人,歇息在江岸边的战船,陆陆续续的点燃了油灯。

    光华若豆,明灭昏黄。

    各船人影晃动,清兵陆陆续续的走出了船舱。

    阵阵喝骂夹杂着粗言秽语,让甲板笼子里面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浑身战栗不止。

    他们大多衣不蔽体,但是散乱的头发覆盖了前额,与金钱鼠尾决然不同。

    其中一个木笼里的中年壮汉满目含煞,乌黑的五指已经看不到一丝肉色。

    沾染在手指上面的绝不是污秽,而是凝固后的鲜血。

    绑缚他的绳索已经在他五指的扣弄下渐渐松开,剧烈的摩擦让手指几乎已经失去了痛觉。

    前端的指骨裸露在外,让人不敢直视。

    他是依靠骨节的尖利刺透了麻绳,在慢慢的挑动中,让身上的束缚肢解。

    五指连心,这是一种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

    是什么支撑他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力!

    日斗星争,流连徜徉在人世间,让多少有志之士奋起而战,让多少人杰忠魂埋骨他乡。

    壮汉眼神坚毅,本来今夜定能破开木笼,把清狗杀一个人仰马翻,可是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和烦躁的清军,让他不得不停止接下来的动作。

    清兵依旧在谩骂,顺带在各个牢笼前巡视了一番。

    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刺破了暗夜的宁静。

    这是守卫船队的牛录额真在召集清军。

    清兵在骂骂咧咧中远去,壮汉的眼眸随之变得的坚毅而果敢。

    剧烈的痛楚让他满头大汗。

    终于,指骨挑断了麻绳的最后一道防线。

    随着一条条绳索被解开,木笼里关着的十几名衣衫破碎的人,皆都恢复了自由之身。

    一位青年满眼寒霜,但是声音却有些沙哑,显示出了他饱经折磨之后的虚弱。

    “镇抚使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被称作镇抚使的壮汉目光凌然,他把身上破旧的飞鱼服脱了下来,受伤的手指依旧灵活,不一会就结成了一条衣绳。

    大家也有样学样,没用多久,就结成了一条两米左右的布绳。

    “谁有尿!”

    镇抚使问道,一名小将二话不说解开了腰带,尿液随着刚起的夜风挥洒,落满了布绳。

    水能有效的增加张力,让布绳变得更加结实。

    把绳子在木笼粗大的木头上循环缠绕,然后众人一起无声的转动。

    随着木头的嘎嘎声响。

    间距不宽的木头开始出现了裂痕。

    “孙永虎。”

    一声轻喝,被唤做孙永虎的小将破空一掌袭来,木头在紧绷的绳子中断裂。

    镇抚使捡起地上的一截断木,替代了原先用蛮力绞动的绳头。

    有了握手,更加易于发力,布绳也被重新解开,缠绕在了更大的木笼间距中。

    沉默用劲之时,一声厉喝传来。

    “大胆,尔等在作甚!”

    望着文绉绉说话的清军文人,镇抚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之色。

    “放!”

    闻言,众人绞动的手臂放开,绳子也在失力中垂落。

    孙永虎飞起一脚,绞裂的粗木应声而断。

    镇抚使的身影骤然跃起,不待木屑落地,人已突出了牢笼。

    文人的一声惊呼被卡在了喉咙,因为,镇抚使的手指已经插入了他的咽喉。

    随着手指离体,脖颈上的青筋,居然被他裸露在外的指骨抓出了体外。

    呜咽声不止,鲜血飚射,镇抚使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背祖弃宗的玩意!”

    十几个人全部出了木笼,在甲板上寻找适用的武器。

    一截长杆被孙永虎拿在了手里,试试韧性,很是扎实。

    他走到了别的木笼前,插在粗木的间隙中用力一撬。

    粗木应声断裂,但是,笼中却毫无动静。

    其他木笼里关的都是清军掳掠来的百姓,老幼皆有,大多是不满清军统治,或者是得罪了清军。

    年轻的姑娘,早已被蹂躏的不成人形,壮年则大多腿残臂断。

    其余老幼皆都遍体鳞伤。

    他们眼神木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囚船下方的一声大喝,打断了安抚众人的镇抚使。

    “快快来人,锦衣卫逃啦!”

    守卫在甲板外侧的其他锦衣卫,虽然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折磨,但是意志力极其强悍。

    他们反应迅速,不待清兵的大喝声完全落音,当空已有一杆竹蒿攻至。

    蒿头上的铁制倒钩是用来挂住船帮的,在长久使用中已经变的尖利异常。

    但是长度不足,捅进了身体也造不成致命的伤害。

    呼喝的清兵一个翻滚,捂着被捅伤的前胸一路狼奔豕突,大呼小叫。

    喊叫声惊动了太多的人,木笼中麻木的人群终于有了一丝异动。

    一位老者站起了身来,开口说话。

    “将军们不用管咱们这些腐朽之人,自去便是,切切要记得保住大明基业。”

    这个说话一听就是老学究的文人,至此境地居然还不忘家国,让镇抚使有些发愣。

    老者见将军不动,急急喊道。

    “将军快走,我等自会抵住清兵。”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木笼中的众人也纷纷抬起了头来。

    “将军们请自去,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话落,原本木讷的老幼妇孺,在各自的搀扶中起身。

    他们缓缓的走到了甲板尽头,这里是清军上船的木梯所在。

    锦衣卫们虎目含泪,默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老者弯腰施礼,朝镇抚使大声喝道。

    “娃儿们,莫忘大明,莫忘国仇家恨!”

    他呼唤的不是大人,是千千万万的人民子弟。

    “莫要犹豫,国难当头,唯有团结一心,弃车保帅,方能求得一线生机!老身早已腐朽不堪,大明!唯有拜托诸位了。”

    老者此语虽然有些迂腐,可是,却道出了现今这乱世存留之真谛!

    唯有让年轻人活下去,才能重燃生机。

    镇抚使弯腰回礼,唤道。

    “大伯高义,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哈哈...哈哈,贱名不值一提,史威德是也!”

    镇抚使大惊,上前一步挽住了老者的衣襟,细细审视。

    “您是史公义子!”

    史公就是死守扬州的史‘忠靖’公史可法。

    锦衣卫常在中枢行走,自然对官员的家事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