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文丑武净

作品:《援明传

    众人都有了目标,纷纷恨不能星夜开干,账中也一扫萎靡的气氛,周炳奎记录了吴应箕等人的作战部署,准备带回去让卢传廷过目。

    此时一直在旁边目睹整个过程的冒襄伸手拦住了他,通讯连长以为是因为刚刚进屋时冲撞了他,赶紧弯腰赔礼。

    冒襄却哈哈大笑,朝众人拱手后说道。

    “如今江南光复,皆是小督爷之功,可是冒襄却一直无缘拜会,不如今天就让我代表诸位跟随周连长去一趟江北,各位以为如何。”

    他是诗文大家,在这军营中委实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找那位惊才绝艳的小爷去谈谈风月,据说小督爷在诗词上面也很有造诣,曾有好几首诗词流传在应天那个不夜之城中。

    不由令人心向往之。

    可不待众人有所反应,朱盛浓却叹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督爷今年才十八岁,整个天下就这样压在了他的肩上,让我们如何跟老督爷交待,如今我部兴九万大军而来,鏖战日久却半寸功勋未立,就这样被困在此地不能动弹,又有何颜面前去拜见。”

    冒辟疆不由的一愣,我是自己去,又没说拉上你,你在这伤春悲秋的作甚。

    可别人不明白朱盛浓话中的焦虑,吴应箕是明白的,当年老督爷丁忧之时,朱盛浓就曾前去张渚镇拜会过茗岭卢氏。

    卢传廷是1629年生人,当时正好十周岁,还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傻小子,所以让朱盛浓印象深刻,没想到时光流转岁月如梭,转眼已经七年有余,当初的傻小子已经让全天下刮目相看了。

    如今天下早已糜烂不堪,称之为末世也不为过,是故友之子在力挽狂澜,今晚又见到了卢传廷的锦囊妙计,才会心生这样的感慨。

    吴应箕适时的打破了尴尬,他大笑着说道。

    “有一次小督爷请我饮酒,酒至酣畅之时我忍不住问他:应箕已经身为一部之长,为何还要领九万大军的统帅一职。你们知道小督爷当时是怎样回答我的吗?”

    众人对卢传廷很感兴趣,对吴应箕一人身兼数职也深感疑惑,于是齐声问道。

    “小督爷是如何回答的!”

    “哈哈,哈哈!”吴应箕大笑了数声后方才满面春风的说道:“小督爷举杯敬之,言:我就当是吴军长是在夸赞本督!”

    众人皆是惊然,冒辟疆一把抓住了吴应箕的衣襟,沉声相问。

    “小督爷当真是如此回答!”

    吴应箕含笑望着他:“冒襄兄难道还信不过我!”

    “哈哈,哈哈。”回首间的冒辟疆仰天长笑:“督爷真可谓襟怀磊落、浩气英风,那我更要去见上一面啦!”

    方以智也点头赞道:“江海不逆小流,督爷当真是这一方乱世天下的雄主无疑。”

    等结束了文人们的常规互捧,吴应箕此时才开始安慰朱盛浓。

    “朱兄莫要把胜败放在心上,主公绝不会因为我们有没有立功而怪罪我们,他常言,全天下都在努力,只是力有不逮罢了,你五哥殚精竭虑却沦为了亡国之君,是他不想稳住江山造福于民吗!只是力不从心而已。”

    朱盛浓闻言只能默默的点头,无论世人对崇祯皇帝如何诟病,他朱家的五哥却从未懈怠半分,直至死前依然对百姓念念不忘。

    只是从一开始就没被当作皇帝的接班人培养,让一个闲散的王爷突然接手那个糜烂不堪的大熔炉,回天乏术是必然的。

    何况当时天灾横行内忧外患,加上奸臣当道,就算是换一个明君圣主来当家,可能不是落水就是中毒,连保住性命都万分艰难。

    奸臣的歹毒委实令人咬牙切齿。

    众人纷纷劝慰,朱盛浓终于松了口,对冒襄的江北之行表示了支持。

    冒辟疆似乎也变得信心满满,对此行充满了期待。方以智见他决心已下,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突然眼前一亮,表情变得越来越猥琐,这里大多是他的故交好友,知道肯定没憋什么好屁,纷纷掩口让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方以智已经开口。

    “甚好,我也赞成冒襄兄走这一趟,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把小徒慈宣也带上。”

    众人闻声后皆都长吸了一口气,冒襄哈哈大笑。

    “总以为方兄没憋什么好屁,没想到此屁非但不臭,还芳香扑鼻!”

    “冒兄俗也!哈哈!哈哈。”

    虽然卢传廷功高盖世,但是民心还是怀念大明的,特别是这些文人。

    所以,无辜的小慈宣就这样突然的被他们推到了台前,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是朱盛浓的第三子,大明宗室子弟,虽说是旁支,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龙子龙孙无疑。

    而江南的汉家军政权,正好缺一个龙子龙孙。

    太祖皇帝给后代起名,遵循字辈加五行的规律,这一代是慈字辈加火属性。

    而小慈宣出生在宣州,朱盛浓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所以只能被当作小名,大名应该另外取字,或者加上火字旁。

    方以智摇头晃脑的沉思半晌,随后挥毫泼墨,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硕大的‘煊’字。然后问道。

    “诸位以为,这煊字如何。”

    众人皆都点头表示了赞同,可是朱盛浓却是一脸的阴霾,自明亡以后,他就饱受了颠沛流离之苦,和吴长源转战各地败多胜少,如今,才算是有了一丝丝希望,这让他不由想到了卢传廷的父亲卢象升。

    崇祯十一年,后金军绕过了关宁锦防线,分兵两路进击墙子岭和青山口,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败而死,中官郑希诏逃走,后金军得以长驱直入,抢走了无数的人口和物资。

    此战涂炭之烈,比扬州十日的大屠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当时正值卢传廷的祖父亡故,丁忧守制乃是人之常情,朝廷也拉不下脸面逼卢象升出征,何况卢象升闻听父亲死讯后悲痛欲绝,一连上了七疏。

    无奈只能委派当时离张渚镇最近的明朝宗室朱盛浓出面游说。

    他是荣王朱佑枢的后代,封地就在宜兴和广德交界的地方,弘光朝廷灭亡后才逃难到了宣州的广德,然后遇上了聚兵起义的吴长源。

    而隆武政权给他封的是楚王,当然,他和卢传廷一样并没有接受郑氏家族的册封。

    因为自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后,后来割据一方的南明政权,在当时被称为‘胜国’、‘故明’、‘明季’等等,是不被承认的地方政权,才会导致谁也不服谁,从而开始了相互之间的攻伐。

    而‘南明朝廷’的叫法,是后世为了方便总结给出的总称。

    明朝极度限制藩王们的活动范围,与封地上的官员除了公事外也几乎甚少交往。

    而藩王和卫所武将是万万不能接触的,何况卢象升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若不是因为卢象升是文官从戎且忠心耿耿,朝廷断断不敢委托一个亲藩去做说客。

    当然由此也能够看出,这些世袭了几代的亲藩们,朝廷的奸臣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朱盛浓初到张渚镇时,在卢象观的引见下拜见了夫人李氏。

    而当时卢象升才刚刚和陈新甲交接完兵权,人都还没有回乡。

    卢传廷的祖母李氏是大族出身,识大体、晓大义。虽说丈夫才刚刚离世,还是命卢象升中途改道为国效力。

    言:唇亡齿寒,国家不存小家何以安生。

    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两个月之后卢象升就在巨鹿之战中为国捐躯,所以朱盛浓其实是对卢象升怀有深深的愧疚。

    而自从清军拿下京师以后,就开始大肆的屠戮明朝宗室子弟,甚至是只要姓朱,就难逃摄政王的屠刀。

    如今,江南现存的藩王只剩下他朱盛浓了,他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从未想过要争夺天下。

    何况,小督爷毕竟不是卢象升,他已经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明朝臣子,即便他肯扶持小慈宣上位,但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保证卢传廷不会反悔。

    这样做反而很有可能断送了小慈宣的前途。

    可是在这个乱世中,完全规避文官集团的话语权,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虽说文官集团已经被卢传廷筛选了一遍,可是文化的形成有其规律性,这个年代信息传播的慢,获取知识的途径基本一致,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理念深入人心,所以除了气节的不同,争权夺利的心思基本上大同小异。

    吴应箕等人作为复社领袖,除了打仗不行,可以说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他们参与不了的事情。

    而一旦大家有了这个心思,掌舵人的态度是决定政策风向的关键,所以历史上的明君从来不怕小人,甚至还会根据小人的特长加以利用之。

    而拥兵自重割据地方的各路藩镇们,要么投清,要么各自为政,整个明末,朱盛浓唯有指望卢传廷再造乾坤了。

    而一旦小慈宣被推到了台前,难免分裂这股好不容易集中在一起的力量,到时候大家各自站队,内争将不可避免。

    唯有祈祷英明的总督大人,能够驾驭这些兴风作浪的各路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