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3 具钱万贯,可相共事
作品:《大唐协律郎》 最新网址:www.xs.fo</p>吕荷家这座伎馆院落并不算大,前后占地数亩而已,院落中央一座阁楼拔地而起,是主要的会客与歌舞表演的场所,一楼接待散客并进行常规表演,二楼则款待贵宾,表演的内容也更加的精美华丽。
两京伎馆在建筑格局上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长安青楼的从业者和表演内容要更加的丰富一些。
吕荷本身是宜春院内人放免、歌舞俱精,而她所收纳的这些倡优除了秦川汉家女子,还包括有西域胡姬、新罗婢、南洋蛮女、蕃胡族类,也使得这座伎馆堪称中外合璧,是伎馆的一大卖点。
待到众人在二楼厅堂落座,率先开场表演的便是欢腾热闹的胡旋舞。
数名身着彩裙的艳丽胡姬在堂中旋绕起舞,宽大的裙摆随着她们的舞动如鲜花盛放,露出裙摆下方粉嫩如玉萼一般的修长美腿,看得人目眩神迷、连连叫好。
胡女作舞通常裙下无裳、长腿袒露,这也是胡女膻淫的一个标志。
她们往往随着商队往来迁徙,或是作为商品、或是作为附庸,如果不能直观的表现出自身的优势、勾动起同行之人的色欲,遇到困境时通常就会直接被抛弃。
不过随着胡人歌舞逐渐的登堂入室,这些不甚雅观的故俗便也逐渐的改变,而今只有在这些青楼伎馆内才能欣赏到比较原汁原味的胡姬表演,色相露骨、媚态撩人。
太常寺下辖的音声人当中也是不乏胡姬伶人,近年来胡人舞乐翻新变作燕乐也是一个流行的趋势,张岱因有职务之便,也欣赏了许多当世第一流的胡姬歌舞表演。
但如今坐在伎馆厅堂中看着这些胡姬的表演,其中还不乏明显的抢拍错拍之类的错误,但张岱还是不得不感叹,跟雪白修长的大腿相比,技术巧不巧秒真的不是很重要。
堂中众人也都在欣赏着歌舞表演,楼外呼喊声却打扰了楼上众人的兴致,张岱抬手示意守在楼梯口的银环下楼去看对方是谁。
坐在窗边的圣人小表弟窦锷直接探头出去,向下大声喝骂道:“楼下哪个狗才在嚎闹!张六难道是你耶?若是相识,直来楼上,若不相识,速速滚出!”
长安纨绔们的性情就是这么轻浮暴躁、朴实无华,窦锷这喝骂声一响起,楼下的喧哗顿时为之一肃,而之前喊话的中年人则顿时一脸羞恼,旋即便又怒声道:“张岱误结何处恶徒?待我登楼,定叫你知恭!”
张岱见窦锷还要瞪眼回骂,便递给李峡一个眼神,李峡当即便入前捂住他嘴巴,而这时候银环也匆匆返回来,来到张岱面前低声道:“郎主,楼下来客是兵部裴员外并其数友。”
张岱闻听此言后便也连忙站起身来,示意众人在楼上暂候,他叫上自己堂兄张峪一起下楼相迎。
这时候中年人也来到楼前,脸上仍是怒气冲冲,张岱连忙阔步迎上前,抬手作揖道:“今日族兄自东都率徒入京,所以入此接风招待。不知裴座主竟在曲内,未能趋前问候,还劳座主移步入此,真是失礼失礼!”
说话间,他又向堂兄介绍一下来人。来人便是前京兆府功曹参军裴敦复,旧年在洛阳加试张岱,取其为京兆府解头,故而张岱也称之为座主。
虽然府试的座主较之省试座主意义要小得多,但也毕竟是一份情谊。而且张岱府试历程并不寻常,不只是临时的加试,裴敦复还顶着宰相的压力将张岱选为京兆府解头,因此彼此间情义也更深厚几分。
裴敦复见张岱出迎态度还算恭敬有礼,脸色才好转一些,他先颔首回应张峪的见礼,然后才又对张岱说道:“我与诸友在曲里别院聚会,听闻宗之入曲游戏,所以其意来见。宗之你才志高远,交游亦需谨慎,不要误结下流,牵连自身。”
“座主教诲,小子铭记。楼中相聚几人,倒也不是生客,除了几员家人之外,便是信安王、窦毕公、兵部裴侍郎等几家儿郎。群徒无状,失礼冒犯,容某再向座主致歉!”
说话间,张岱又向裴敦复作揖笑语道。
裴敦复近年宦途得意,京兆府秩满后进授光禄丞,没过多久便被选入尚书省,任职兵部员外郎,气性便也渐高。
可当听到堂中几人家世都是他惹不起的,甚至还有他顶头上司裴光庭的儿子,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不再提刚才冒犯一事,一起笑语登楼。
楼上众人见张岱引着裴敦复几个登楼,也都纷纷起身相迎,张岱也笑语道:“你等方才谁语出不恭?裴员外宽宏大量,自是笑释这一小错,但也要当面致歉。”
窦锷虽是个混不吝,倒也不想给张岱惹麻烦,闻言后刚准备入前敷衍一下,旁边伎馆一管事扑通一声跪在裴敦复足前,一边扇着自己嘴巴一边连连作拜道:“是小民这个贱奴,馆中平日哪得如此多贵人登门恩顾?一时忘形失态,该死该死!”
“刁奴可恼,滚下去!勿再留此侍宴!”
张岱笑骂一声,从银环腰囊里掏出一枚几两重的金角子抛在这人肩头,摆手将之撵出,然后又邀请裴敦复上席落座,并又吩咐加设几席安排他那几个同伴。
“原来裴员外就是旧年将张六选作解头的高士,张六于我等同流当中最是才壮,裴员外你慧眼识金,我敬重你!”
等到张岱向众人介绍裴敦复身份与彼此渊源,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窦锷端着一大碗酒走上前一口闷了下去,瞧的裴敦复先是一愣,过后才略有所悟,也不再计较前事,端起酒杯来浅啜作陪。
接下来欢宴继续,楼下群伎依次登楼献艺。吕荷家庭院依然喧哗,当下京中选人、贡士云集,而这些人也都是逛青楼的主力,三曲众多伎家来到吕荷家献艺,他们自然也都跟随到此。
张岱得知这一情况后,一边安排打赏那些献艺完毕的伎女们、让她们尽快归家接客,一边又让人供给一些酒食给楼外那些聚集的时流,尽量不要招惹怨恨。
这些文人士流笔墨如刀,真要让他们感觉压抑不公、憋出几首诗作来讥讽自己荒淫无度,那他可就百口莫辩了。就得让他们吃自己的嘴短,吃饱喝足后创作欲也会锐减。
楼上表演仍在继续,总算是轮到让裴稹心心念念的苏提嫫登楼献舞,裴稹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来,瞪大两眼观察着这舞姬的一举一动。
提嫫是战国时的舞女,由广延国献于燕昭王,擅长表演《萦尘》《集羽》《旋怀》之舞,听名字就是那种轻盈纤柔至极的舞蹈。而这位苏提嫫以此为名,显然也是擅长这种表演。
这舞姬身量并不高,样貌也并不出众,然而当其舞蹈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一团柳絮般,周围的喝彩声仿佛或急或缓的春风。
这一团柳絮在风声当中轻盈的跳跃旋舞、好像摆脱了重力的束缚,舞蹈的节奏虽然不快,但却能吸引的人目不转睛。
这也让张岱不由得暗叹高超的舞艺终究还是胜出雪白的大腿,或者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观体验,怪不得能让裴稹念念不忘。
这位苏提嫫一曲舞罢,众人仍觉意犹未尽,但见舞者已是香汗淋漓,可见这舞蹈看似轻盈灵动、实则对体力消耗甚巨,于是他们也不再勉强舞姬继续表演,由其下楼休息。
接下来的表演便逐渐流于平庸,众人也从欣赏歌舞转为彼此交谈起来,张岱自然而然讲到他要和裴稹一起搞事业的计划,果然李峡等人在听到此事后都不免大为意动:“某等与张六相知年久,有此好事,怎可相弃!”
“是不是好事,如今还言之过早。如果与事者心不在焉,不肯用心努力,再好的筹谋也免不了会落空。你等若想与事,须得先拿出一个能够专心于事的态度。裴郎已经具钱两万贯,也不要求你等出钱更多,起码也要各出万贯吧!”
张岱看着态度踊跃的几人笑语说道。
几人闻听此言,顿时面露难色,李峡更是一脸沮丧道:“你瞧我值不值万贯钱,寻个好去处发卖了吧!若是手中有钱,又何必辛苦谋事?”
张岱当然清楚这几个家伙是什么尿性,虽然各自家世不俗,但是家里也是兄弟姐妹一大堆,尤其亲长还在管家,不会任由他们挥霍家产,除了几身还算光鲜的出门行头之外,各自兜囊里怕是比脸都干净,让他们拿出一万贯钱来简直就是做梦。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家伙才更好团结起来,大事不指望他们,一些奔走联络、沟通人情的事情交代给他们,基本上也都能够胜任。
张岱之所以要求他们各自出资万贯,一方面自然是让裴稹心理平衡一些,另一方面则就是要增强这些人的参与感和责任心,不要做着做着感觉枯燥无味了就直接抛下了事。
“我知你等各自无钱,可以帮你们作保于两市柜坊借贷出来,至于息钱则由来年的分利补给。你等如果愿意,来日便将事情办妥。”
张岱自己虽然有钱,但也不会直接借给他们,这件事的投资周期起码以数年计才有可能见利,如果一开始连共事的信心和默契都没有,那就干脆不必共事了,以免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