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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国夫人单氏的死有内情，秦家那滩水，也足够浑的。众人脸上表情微妙，秦怀玉和晋阳公主脸色铁青，就是坐上帝后，亦是神情微变。

    鲁国公顿时大怒，却看着秦昭没有说话。

    一时厅中皆寂，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欢乐场面，会突然出现如此神转折。

    可这会儿实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因此秦怀玉、晋阳公主、鲁老国公满肚子的话也只能按进肚里，一声不吭。

    默了半响，还是黎帝开了口：“改籍之事并不为难，他二人既是温国夫人忠仆，王府放出文书，便可改籍。只你说的子嗣可参加科考入仕之事，虽不合律法，但有你这份农桑之功，亦可从情。择日你拿着二人身契去衙门里改档，也就是了。寡人允了。”

    秦昭磕谢：“谢陛下隆恩。”

    又宣秦昭封赏，郡主品级不变，加二百食邑。

    其实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实惠，最重要的其实是，有了这个天大功劳，以后不管她犯什么样的罪，只要不是谋返，都有了豁免权。只不过这一点，无须提及罢了。

    事至此，这顿饭也实在没法儿再吃下去，好在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

    帝后领着人又去了红苕地，所有的红召此时也早清净，便称了重量，一共五亩地，收了六千三百多斤。众官听报，饭桌上的那点微妙尽扫，又是一脸喜意。

    秦昭不顾晋阳公主多次示意，权作没有瞧见，又领着帝后和百官参观了农场。

    直到日落西斜，帝后方领着百官回京。

    老魔王同晋阳公主并秦怀玉都留了下来。

    直待车驾远离，晋阳的脸沉了下来，几人回了庄院，遣了使仆，秦怀玉作为家主，方开了口：“阿昭，你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秦昭求的那个恩典，实在是信息量太大，脑补空间十分广袤，一个处理不慎，秦家在上京城的脸，只怕丢尽。

    秦昭内心冷笑。

    母亲的死有奇翘，她不信他们都没觉察，现在却来问她。

    秦家的名声，她真不在意。

    晋阳公主对她着实不错，可这原是建立在相互合作的关系上的。她也不觉得为了一个秦家人的名声，和这相容之情，就可以让她放弃对那个美丽的妇人报仇。如果不是涉及秦家声名，伯父会象现在这样紧张？

    不过，对晋阳公主，她还是有了些愧疚。

    倒是老魔王早是怒容满面，对秦昭道：“阿昭你说，是谁杀了你娘，老夫我拼着老命，也会为你娘报仇。别怕，有外祖父护着你，没有人敢拿你如何。”

    对着这位老爷子，秦昭心里才有了些温暖，默了默，方淡淡开口道：“母亲坠涯而死，我和阿兄亲见，当时我和阿兄亦同时坠涯，不会错。”

    “既如此，那对忠仆找到你后，为什么没有护送你进京？你父又在北平，幽州离北平不远，便是不回长安，又如何不回北平？怎忍你娘尸骨荒野？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外祖父，对不起你阿娘啊。”

    单念是老头子同裴老夫人一手养大，视若亲女，单念死讯传回时，他和裴老夫人都心有疑惑，不是没有派人去查的，可惜什么也没查到，最后只能把人手辙回来。

    不想那孩子的死，竟然真有内情。叫老魔王如何不伤心？

    秦昭叹了口气：“娘亲坠涯而死，此是真。至于原因，阿昭那时年幼，是真的不知晓，阿昭也曾问过那对忠仆，说起来，兴许外祖父也是记得他二人的，便是娘亲的贴身使女阿彩和护卫云瑞二人。阿昭被她二人寻到后，也曾问过，可惜他二人在我们尚在北平府时，便已被娘亲打发出府，因此也不知情。后来也是听到变故，才一路寻了去。也是费了些时日才寻到被人家收养的我，只是那时阿兄以为我和娘亲都死了，他又失了忆，我醒来时，阿兄已经失踪了。不过，娘亲连阿彩和云瑞二人都未说原因，想必阿兄也是不知情的。要不然他恢复记忆后，就不可能对娘亲的死置这不管，一点没有追查。”

    “那你们阿彩和云瑞寻到你，就算不回北平，为何不送你回京？”老魔王又道，“这二人一个出自我老陈家，一是你罗爷爷给你娘的人，至少也该给京城报个信才是。”

    秦昭苦笑：“阿彩和云瑞因对娘亲的死有所怀疑，可他二人又有何能力再去查？因找到我，只盼着能把我平安养大，轻易也不敢出去探听消息的。不明内情，又如何敢和京城联系？并非是不信家中，实在是……”

    秦怀玉道：“就算如此，你回京后也当与我与你们祖母禀明，岂能自作主张，今日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为两个下人求这样的恩典？”

    秦昭垂下眼睑，淡淡道：“我的命都是他二人给的，一个农桑之功，可换他二人后代良家子身份，有何不可？娘亲已死，何必追究？就算追究，若是伯父查出真相，伯父可能保证为阿昭娘亲讨回公道？阿兄当朝为官，伯父是并肩王，伯娘是皇室公主，秦家本是国朝贵勋一等人家，如此荣耀！这功劳于秦家，可有可无，阿昭用来报答恩人，也是常情。若阿昭有不对之处，伯父责罚就是。”

    她绝口不提单念之死的内情，可字字句句，又让人不得不多想。

    什么样的真相，能让几家都不能为单念讨回公道？

    答案已是不言自预。

    老魔王目如铜玲瞪向秦怀玉。

    可秦怀玉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昭又道：“阿昭之所以当庭为阿彩和云瑞求这个恩典，乃是因为阿彩和云瑞的身契尚在允和郡主手中。还望伯父周旋。”

    秦怀玉已是颓然，听了这话，也只得应下。

    秦昭不再多言。

    倒是老魔王冷哼一声，因着秦昭今日为阿彩和云瑞求恩典的事情，他倒没办法去收拾秦怀用那小子了，即便阿昭一句没提他，事情到了这一步，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单念的死，是和秦怀用有关的吗？

    可收拾了秦怀用，秦家二爷杀妻之事，必闹的满城风雨，到时候秦二哥一世仁义之名，也叫那该死的畜牲给毁了个干净。

    他，不能这么做。

    又怨秦昭为何在他多次问话之下，竟是半丝风声也不透。是不相信他能为她做主？若没有今日这一出，便是请了家法，暗中处置了那畜牲，又是何难事？如今已是闹了出来，却是不能再动他。

    想到这里，老魔王出颓然起来。

    是啊，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确实是什么都不能说了，难怪这丫头，她不信任自己。

    老爷子倒是没有想到，秦怀用不只是秦怀玉的兄弟，还是老太妃的儿子呢。就算秦怀玉为平他之怒严惩秦怀用，老太妃又岂会舍得自己亲生的儿子去死？

    再则，到底秦昭是秦怀用的女儿，时风重孝道，便是父有过，做儿女的也不能说，便是父犯法，子女若是告发，律法上也规定子女一样要受罚的。

    秦昭，她又怎么可能把秦怀用的罪名告发出来？不管这丫头手上有没有证据，她都绝不可能明明白白的放出来。

    秦昭尚且不说，秦晢是不是知道？若是秦晢也知道，，他可是秦家如今的长孙啊。父子离心，秦家……

    想到这里，秦怀玉不禁心痛。

    父子已然离心，闹了这一出，兄弟将来亦是相互劝忌的局面，难道秦家真要败了吗？偏他和晋阳又无子……

    联系单念死后，秦怀用便急急忙忙娶了允和，这会儿说安西暗中屯兵之事和秦怀用无关，便是秦怀玉自己也不信了。

    来时满怀欣喜，去时一脸灰败，秦昭送他三人出门，外面的使仆护卫们看着几人的脸色，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都战战兢兢。

    秦昭向着晋阳拜了一拜。这是向晋阳请罪的意思了。说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晋阳对她极好，这情，秦昭是要承的，母亲的死，原就和晋阳无关，晋阳是王府的女主人，她这般行事，到底有些对不起晋阳。

    晋阳心中原还有些气她行事不妥，可见她如此，一想到这丫头也不容易，怜惜之情占了上风，终是叹了口气，揉了揉秦昭的头：“事情忙完了，早些回府。伯娘和你伯父……都盼着你早些回家呢。”

    秦昭嗯了一声。

    王府，她是不能多待了。好在平日里她也是在秦家田庄上的时候多，就算不在府中，也不算奇怪。可这会儿也不是提这些事情的时候。再说她原就事情多，便是没今日的事情，能在王府的时间也没多少。

    “等忙这田庄上的事情，阿兄也当离京了，阿昭必为阿兄送行的。阿彩和云瑞的户籍之事，就拜托伯父了。”

    听着的三人心中都清楚，秦昭此举，又哪里只是为着户籍的事情？一时提出这两人，让人对她娘的死心生疑窦，二也是保全这两人。若是事情真和秦怀用有关，秦怀用心中有鬼，岂会不杀二人灭口，经她这一闹，不只秦怀用不能杀他二人，怕是最怕这二人死的，就是他了。一旦二人身死，哪个不张？那两个使仆如今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秦昭为的，不就让秦怀用忌惮？

    送走并肩王夫妻和老魔王，秦昭回了院，紫苏不知她和王爷和晋阳公主还有老国公在屋里说了什么，只看走的三人脸色不好，甚是担心：“郡主可是惹王爷公主还有国公爷生气了？”

    秦昭笑道：“别担心，没有的事。咱们先把田庄上的事情忙完就回京去。”

    回京时已是八月末，秦晢二十八日离京，见着秦昭，倒也没说她行事莽撞。

    他是知道秦昭待阿彩和云瑞一家的感情的。其实他也有烦心的事情，属将陆钺竟然和自家阿妹长宁有情，央他在公主殿下面前说合。

    秦晢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最得力的属将陆钺会和阿晨有什么关系，这小子为人沉稳，不爱说话，几年军中出生入死，初见时那憨直少年，如今也是北庭有名的将领。原来，竟是为着他家阿妹才从的军。

    秦晢真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看来，陆钺自是不错的，但是出身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且虽说已是世袭千户，但自家那公主伯娘如何疼爱女儿，秦晢也是知道的，若是现在就说，自然不妥，他又知道秦罗两家势力联姻，长宁是最好的人选。

    可陆钺和阿晨又是两情相悦。这就难办了。

    时人女子自主择婿，看中哪家郎君，再由父母出面订下亲事也不稀奇，陆钺和阿晨的事情，秦晢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其中难度太大。陆钺虽说不错，可比起罗景年来，到底差了些。也不知道阿晨怎看上这傻小子的。

    无奈之下，秦晢只好去问了阿晨，结果阿晨也托他说合。

    陆钺还能不管，自家阿妹相托，秦晢做兄长的倒不好不问了。想了几日，还是去寻了晋阳公主。问起秦家和罗家联姻的事情，晋阳道：“你关心阿晨，伯娘甚慰，原本阿晨和景年实是一对璧人，两家长辈们看着都好的，可阿晨那丫头不愿订下亲事，我和你伯父原想着孩子们还小，倒也不急，这一拖，倒拖了几年，景年及冠，阿晨也翻年也十七了，我正想着哪日和你罗家叔父婶婶商议呢。”

    秦晢只好把陆钺和长宁的事情说了：“阿晨托我，我是他兄长，总得为她作想，景年那小子虽难得，可将来过日子的到底是阿晨自己，陆钺在我麾下任职几年，别的不说，人品是能保证的，他又是为着阿晨才投的军中，只这一份心，就极难得。女子成婚二十也不算迟，若是罗家不急，伯娘也不妨多等些时日，陆钺将来前程也错不了，虽说出身微寒，咱们又非世家，倒也不必在意出身，咱们秦家的女儿，也没必要非得嫁到勋贵人家，只要阿晨自己过的快活，比什么都重要，伯娘以为呢？”

    晋阳一片爱女之心，若说尊贵，天下可有比皇家再尊贵的。她出身皇室，就算是嫁给并肩一王府这样的亲王府，也算是下嫁了，那女儿下嫁，于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罗景年实在是个好女婿人选，而陆钺同罗景年相比，着实差了些。可女儿自己喜欢，那小子为她也算是努力，，

    晋阳想了两日，才道：“你们如此要回北庭，我就算是应下，也来不及亲下他们的亲事，这事倒也不必与陆钺把话说死，说起来他救过阿晨，两人也算有缘，为阿晨不惜投军，又能升到千户，你又看好他，想来人也是不错的，他自己不是也说再等三年么？那就等上三年再说吧。”

    口气里已有松动。

    能这样已是不错，秦晢笑着道好。那边陆钺和长宁听了，也是松了口气。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送走秦晢，秦昭便被召进宫去，商议红苕和水稻种植的事情。

    因红苕也只收了四五亩地，想要现在就大面积推广，种子肯定不够，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培育出更好的足够的种苗出来，就是水稻，也还需要再试种一两季摸索出经验，如今就推广，不免急了些，若是出了问题，农桑可不是小事，耽搁一季，就是断了百姓大半年的口粮了，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再则就算推广，也得各贵勋之家或者是皇庄上进行先推广，如此就算绝产，于百姓到底无害。

    水稻还则罢了，秦昭那收上来的六百多斤却只能贡献出来。

    朝庭当然也没有亏着她，给补足了银钱。

    不过秦昭提出，因她田庄上的农户有了种植的经验，育苗种植还是在她田庄上进行。并且明年种后，她要留十亩地的红苕自用。

    又则，因李大试种水稻之功，他种了一季又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司农寺还给了李大个官职。李大就是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官身，因着这个，便是女儿的婚事也能提上一个档次，他和旁氏最宠的便是兰娘，如何不高兴？

    说到红苕和水稻第二年的推广，司农的决定，也还是在秦昭的田庄上进来。

    如此一来，她田庄上的地就有些紧张了。又因她增加了两百户的食邑，为了便利，索性把尉迟家那处与他邻近的庄子也给了她，另补了一处庄子给了鄂国公府。

    而外面，关于温国夫人的死因，也传的沸沸扬扬，出现了各种版本。

    秦昭不理会这些事情，等到忙完，便随着罗老国公去了罗家田庄。

    原本罗景年是要陪罗老国公一道去田庄上住的，偏老皇帝给他派了个出城的差事。秦昭在罗家庄，每日不是陪着老爷子说话，就是和老罗子一道出去找猎，再不就是和李三娘窝在庄院中一道说话。

    转眼间，已是年末。

    秦昭再见罗景年时，已是大雪纷飞的腊月。

    那日秦昭起了个早，庄院后园里因种了腊梅，她每日皆是去梅园里练一遍枪法的。洗漱过后，开了门，便见外面一片素果银装。

    一夜大雪，地上已是厚厚一层。

    雪还未停，紫苏便劝：“郡主就歇上一日吧，便是一日不练，也生疏不了。”

    秦昭却笑：“今日换练剑法。雪下舞剑，也是美事。”

    便让云想取了剑来。

    这边使女们见她坚持，云裳已准备了半白孤皮的斗篷给她披上，因她晨练时并不要使女们跟着去园子里吹风，便吩咐紫苏：“早膳准备碗鸭血粉丝汤，加上点辣油就好，我回来好吃，另去三娘院里瞧瞧，若她觉得鸭血份丝汤好，让她来我院里陪我一道早膳，今日这雪只怕还有得下，用完早膳我们一道去罗爷爷院里陪他老人家下棋去。”

    紫苏应了好。

    秦昭自去梅园，练了一柱香的剑，便收了势，一抬头，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寒梅傲雪，大雪纷飞下，罗景年就站在那里。红衣白裘，金冠玉带，眉眼含笑。

    雪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期然的，秦昭想起这么句倒牙的诗来。（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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