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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兴元三十二年春，长安城并肩王府，浮翠阁。

    云衣踩着木楼梯上了楼，三楼的起居室里，秦昭倒在榻席上，听到云衣上楼的声音，才懒懒的坐了起来：“云衣，客人们都散了吧？”

    云衣笑道：“回郡主，都散了。刚才殿下吩咐奴婢，说是今日您也累了一天了，晚膳便在浮翠阁自用，不必再去老太妃那边。殿下又说，但是明日也不必太早起床，好生歇一歇，过几日郎君也该回京了，你若是明日无事，便去吟园里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减的东西，郎君回来，还是住在吟园里，如今咱们浮翠阁也调不出什么人事，后日你去正院里看看，帮吟园挑几个使女来，郎君回来后，也好用。”

    今日是秦昭的及笄礼，她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

    如今浮翠阁里，兰娘已是嫁人，嫁的是王府的一位属官，从九品的官职。云想也和李怀达成了亲，连小球都接了出去，李怀达跟了罗景年，帮着罗景年管着些私产，成了正经的越国公府大管事，云想自然也和他一起到了罗家。

    紫苏嫁给了秦和，两人倒是十分恩爱。只是嫁了人就不好在秦昭的院子里再当差，也搬出了浮翠阁里，不过两人都是秦昭的人，等秦昭出嫁，紫苏陪嫁，将来一个管事妈妈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要论忠心，满浮翠阁里，也再没有人比她更忠心的了。

    云裳和云衣因年纪小些，还没出嫁，不过云裳和秦鸣有情，将来到了年纪，秦昭也会成全这一对的。倒是云衣，面上还是一派天真的样子，弄的秦昭也不知道这丫头将来要怎么办。

    因紫苏她们都嫁了出去，如今浮翠阁里由云裳管着，云衣虽看着烂漫，行事却比从前老成了不少，处事为人倒变得十分周到。云裳的嘴愈发厉害，浮翠阁里的丫头婆子们竟是没有不怕她的。

    倒是另提了两个贴身使女，一个叫云舒，一个叫云舞，云舒不只长相性子象嫁出去的云想，连声音都象的很，挑使女时，秦昭一见，就点了她来，放在浮翠阁里用了一段时间，便提了上来。

    云舞不爱说话，却很细致，算是几个丫鬟里最闷的一个。秦昭的日常起居都是她在管。

    秦昭便笑道：“你们也累了，一会儿我用了晚膳，也就睡了，你和云舒留着服侍，叫云裳和云舞也早起睡。这两日云裳和云舞可是累的不轻。”

    云衣笑道：“是，奴婢一会儿下楼说去。”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匣子来，“这是云爷和娘子托了人送来的，是给郡主的及笄贺礼，奴婢特意收了起来，郡主要不要瞧瞧？”

    她的成年礼，因为身份的限制，也因为秦怀用一家，云瑞爹爹和阿彩娘还有夏时和小圆子都没能来，秦昭心里总有些遗憾，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十五岁的成人礼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她的及笄礼用古礼，办的十分盛大，几乎整个长安城的贵妇们都出动了。她被折腾了一天，竟是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接过云衣递过来的匣子打开，秦昭便笑了。

    里面是四样首饰，各是一支五凤步摇，一个珍珠小花冠，一个手工粗糙的乌木钗，并一个绣的实在有些不象样子的帕子。

    步摇和小花冠肯定是云爹爹和阿彩娘给她准备的贺礼，木钗不用说是夏时亲手刻的，至于那惨不忍睹的手帕，肯定是被阿彩娘压着学女红的小圆子绣的。

    如今这一家人都被接到了长安城，秦昭原想让他们就住在城中，这样也方便，可云瑞和阿彩死活不愿意，最后秦昭无法，只得让他们住到了自己的田庄上，夏时因读书好，秦昭托了裴大舅舅，给他请了个极好的先生教她，圆子却是个喜欢武刀弄枪的丫头，云爹爹那一身的枪法，她倒是学的很有些样子。小丫头长的明目皓齿的，一双大眼又圆又亮，让人喜欢的不行。

    看着这一匣子的礼物，秦昭笑了起来，递给云衣：“步摇和花冠好好收着，这木钗我明日刚好用。帕子虽绣的丑了些，也帮我备着明日用。这两天你和云裳帮着去收拾一下吟园，等收拾好了，我先去趟田庄，阿兄估计也就四五天的时间就回了，咱们在田庄上住一日再赶回来，不会误了迎接阿兄。”

    云衣笑着道好，想了想，又笑道：“郎君回来，咱们家喜事可就多了。英国公府的思玄小姐可等着嫁给咱们郎君呢，还有长宁郡主和陆将军的亲事也要办了，接下来就是宜兴县主和您了。”

    秦昭笑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怕咱们家今年都要忙着喜事呢。哥哥的亲事就不说了，院子早就收拾了出来，思玄姐姐亲自看过的，只等着成亲，哥哥就从吟园搬进去了。二姐姐和陆将军的事情伯娘也是肯了的，这回陆将军同哥哥一道回京，定也是为了成亲。因二姐姐亲事未定，害得三姐姐如今也没出嫁，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瞒的事，她和成王府世子的亲事也定了，只等二姐姐的亲事定下，便也可行定礼。二姐姐比我还大两岁呢，成王妃早急着娶她过门了，我看也拖不到明年去，估计年前总会办了的。”

    云衣听了，便捂着嘴笑。

    秦昭白了她一眼：“死丫头，你也十七了，再留你两年，也要把你嫁出去的。你引着我说这个，不是有了意中人，也思嫁了吧？”

    云衣便白了她一眼：“奴婢是笑郡主呢，长宁郡主和县主的事情定下来，您和小公爷的亲事也该定了吧？我瞧着卫夫人也急的很，恨不得把您早早娶回家去呢。如今辰娘子和金乌表小姐可都嫁了，金乌表小姐家的祈哥儿都会叫人啦，就是辰娘也有了身孕了，郡主可不是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金乌和尤家二哥两年前便成了婚，一年前生了祈哥儿，可把陈尤两家的长辈们欢喜的。

    罗景辰也嫁给了裴大舅舅家的竹简表哥，这门亲事倒是出人意外，可两人实在般配，婚后也恩爱的很，实是段天赐良缘。

    想起她们的亲事，秦昭不禁暗叹，齐良琴和景华表哥的婚事终究没成，阿琴嫁到了魏王府，魏王世子是个风流的性子，内宅里妻妾成群，成亲不过一年，已纳上三个妾了，歌妓什么的就不用提了。魏王世子将来是要承亲王爵的，纳几个妾，实在也不能让人说什么，可惜了阿琴这么个人。

    景华表哥因着这事儿，已出去游学，一年多没有回京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

    秦昭暗暗叹了口气。

    因长宁和陆钺事情被伯娘知晓后，长宁求了晋阳公主好久，陆钺年前因平灭西突厥的事情上得了大功，被提了从四品的将军，伯娘知道后，爽快的应下他和长宁的亲事，且亲自同罗家说了。没想到罗爷爷便又为罗景年说定了她。

    想着罗景年，秦昭不由脸上一红。这家伙从前就说要等她长大娶她的话，没想到竟成了真。

    罗景年已二十三岁，若不是因为她实在太小，还不到成亲的年纪，只怕早该成家了，连陈伯虎那二货都娶了老婆。

    说起来陈伯虎的婚事也是好笑，几年前他当街救过一位卖身葬夫的小娘子，后来因那小娘子缠着她，被三舅母给赶了出去，结果那小娘子也不知怎的，去年春时又来纠缠他，竟是守在鲁国公府的门外。陈二货被缠的无法，他一个大男子，总不好和小娘子动武，正愁着如何脱身，偏被一位骑在马上的女郎见着了，也是陈二货的形象实在太象当街调戏小娘子的纨绔，那位女郎脑补之下，一鞭子就抽到了陈二货的身上，且大声喝斥：“天子脚下，国公府门前，你竟然敢当街调戏民女，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也好叫你这死胖子知道，天下间女子不是可欺的。”

    陈二货原被小娘子缠着不得脱身，已是暴走，这会儿生生被抽了一鞭子，更是怒不可歇，便一把甩开那小娘子，冲上去和马上女郎交起手来，可那女郎竟是个耍马鞭的好手，生生把个陈二货抽的一身的伤。

    等到回娘家的陈金乌遇上，这才救了自家阿兄来。那女郎虽说打陈二货手到擒来，可和陈金乌一对决，不过几招，便败下阵来。

    卖身葬父小娘子又上来缠，陈金乌一问，才把事情说开，先是打发了那缠人的小娘子，再来问马上女郎，才知道这女郎竟是远居荆州的威远候府候家二房的姑娘。

    因她父亲被调回京城兵部任职，这次也是陪父母回长安城定居的，今日正是同父母一道来鲁国公府拜见老国公和裴老夫人，候姑娘不愿意陪着父母坐马车，便自己骑了马先行，结果就遇上了陈二货和那小娘子的公案。

    既是自家人，陈二货这顿打也算是白挨了。

    陈金乌哭笑不得，只好请这位候姑娘进府，彼此报了姓名，候姑娘因误会了陈二货，还打了人一顿，是极不好意思。

    候姑娘姓候名锦霞，在家行五，家中都叫她五娘。

    说起来，已故的老威远候也是最开国候，和鲁老国公并秦家的老王爷等都是最早反前朝暴政，后又跟了当今陛下的老人了。和京城的这几家原是世交，只因久居荆州，便慢慢疏远了往来，每年也只年节时彼此送些礼罢了，这次候锦霞的父母来京，自是要各家拜访一下的。

    这位候家女郎，年方十五，长相虽说不上十分美丽，可英气勃勃的，一双杏眼尤其有神，裴老夫人一见，便欢喜的不行。一来二去，裴老夫人便生了让候五娘子做自己长孙媳妇的心思。

    结果同候夫人一说，候夫人回去后同候二爷商量了一下，便同意下来。

    陈二货看着虽不靠谱，可陈家家风不差，陈二货便是做了多少混帐事情，可真论起来，也寻不出一件真正的坏事儿，只是行事不太着调罢了，可他是陈家长孙，陈家老国公的几个儿子也各不差，便是陈二货自己的亲爹，也管着金吾卫，深得帝心，金吾卫将军品级虽只有三品，可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因管着整个长安城的安全工作，非是天子信任之人不可能做上这个位置。陈家二爷又是附马都尉，陈家至少还能延百年兴旺，自家闺女说给陈家长孙，便差不了。

    老陈家又无纳妾之风，女儿嫁过去至少不会为内宅的事情伤神，且锦娘这个性子，寻常人家也实不适合，难得裴老夫人喜欢她，有裴老夫人掌腰，就是小夫妻两个闹了矛盾，有长辈看顾着，至少不会受什么委屈。

    候二爷想了一番，自觉是门好亲事，同意后，两家火速给两人订了亲，到了年底，便办了两人的婚事。

    那候锦霞和陈金乌姑嫂二个，也算是臭味相投了，都是能折腾的人，陈金乌因得了这么个得意的嫂子，不知在秦昭他们面前夸了多少次。

    秦昭也是喜欢锦娘这纯真率直的脾气。

    陈二货和锦娘两个婚后也是闹了不少笑话，可怜陈二货如今被个小娘子管的服服贴贴的，倒把从前的纨绔劲儿收了不少，喜的老国公和裴老夫人每常提起，都道是老陈家娶了个好新妇。

    不时云裳便带着云舒送了晚膳来。

    秦昭用过晚膳，全身酸累，却又睡不着，云裳便道：“今日可是收了不少东西，郡主既睡不着，不如奴婢都取出来您瞧瞧？有喜欢的便放着平日里用，别的奴婢也好收起来，倒省的过两天再分了。”

    秦昭一想也是。

    看贺礼的工夫，倒是想起来，今日没有见着哥舒世子妃：“哥舒世子府的裴表姐好象今日没见着？”

    云裳笑道：“世子倒是来了，只是您没瞧着，世子妃听说是诊出喜脉来，因月份还小，未敢出门，只是也送了东西，要不奴婢找出来给郡主看看？”

    秦昭摆了摆手。

    心里倒也为裴斐色高兴。

    “裴表姐头胎生了女儿，这胎要是男孩儿才好。对了，既是知道了，咱们也不好不表示，回头你帮我准备些药材，明日派人给世子府送去。”

    云裳应了是。

    秦昭倚在床上，看着云裳和云舒整理今日由到的贺礼，多是首饰，秦昭挑了几个喜欢的，余下的都让云裳登记下来，入到库里。

    不时夜深，便吹灯歇下。

    第二天因醒的早，自去老太妃那里请了安。

    遇上秦昀和秦晗也在，彼此打了招呼。这对双胞胎因满了十岁，也各置了院子，倒是来的早。

    秦晗笑道：“四姐姐昨日得了不少好东西吧，我送给四姐姐的臂钏，也不知四姐姐喜欢不喜欢。”

    秦昭淡淡道：“阿晗的心意，我岂有不喜欢的道理？昨日忙乱，倒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秦晗扬着天真甜美的笑容：“四姐姐喜欢就好。”又问秦昭，“听祖母说阿兄这几天该回京了，伯娘让四姐姐帮着收拾吟园，左右阿晗也无事，不如帮四姐姐一道收拾？阿兄每年往京里送的年礼，我也得了不少好东西，给阿兄收拾屋子，正是我该做的呢。”

    秦晗这几年越发美丽。隐隐竟有倾城之色，若再过几年，还不知是何等的绝色之姿。

    如今一家人这表面的和睦，等到朝庭决定收拾安西之时，还不知允和当如何自处呢。

    若是允和亦受坐连，秦昀和秦晗虽是秦家子，只怕生母如此，他二人也不好过。

    虽说罪不及出嫁女，秦昭冷笑，那两人手上沾着她亲娘的血，她又怎会让秦怀用和允和置身事外？

    想着这事，秦昭又惦记起单小鹰来，阿兄回京了，也不知单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三年里单小鹰只回了长安城一次，也是匆匆待了不过月余便重回了西北。

    正说着话，长宁和宜兴也联袂而至。

    老太妃这几年越发显老，为着秦昭三年前给云瑞和阿彩求了恩典的事情，老太妃便不肯再见秦怀用，因此秦怀用虽和允和郡主依旧住在三省居里，却是半步不允许进荣寿居的，倒是秦昀和秦晗因是孙子孙女，还依旧每月三旬给老太妃来请安。

    老太妃如此处置，倒便宜了秦昭，不必时常见到秦怀用夫妇。她是老太妃早就发了话不必去三省居里给那一对真爱请安的，从前也只在荣寿居里能见着那对真爱，如今倒是一年里除了节庆躲不过去，平素能遇上两三次也就不错了。

    秦昭一想起自己昨日的及笄礼，还是那对真爱主持的，便各种不爽。可，那对真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和继母，却只能如此。

    这才是最让人憋屈的。

    请完安，陪着老太妃用了早膳，又陪着老太妃处说了几句话，几人便陆继告退，老太妃却留了秦昭下来。

    “你阿兄回京，同李家的婚事也该办了，如今都该准备起来，我前几日同你伯娘也说了，晢郎是咱们家的长孙，这聘礼不能差，回头让晚樱同你一道去库房里瞧瞧，有合适用的，不拘什么的，都拿去让你伯娘添到聘礼单上。我那些东西，一半是你和你阿兄的，就是你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也只管挑出来，让晚樱上了账便好。”

    秦昭是真不缺钱，她每年有俸禄，有食邑庄子的收入，又有茶铺茶肆，且老陈家的酒坊，她也有三成的股份，此外还有暗中的，如阿树经营的那些铺子，八戒的商队。一年下来，足有十多万银两的收入。若不是西北阿铁管着的生意收入，都给了云爹和阿彩，她一年的收入更多。

    就是秦晢，他自己的俸禄不算，一年光油坊的分红，也有近两万两。

    她将来便是老太妃不给添妆，王府不给嫁妆，只她自己给自己赚的嫁妆，也绝对算得上长安城贵女中的头一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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