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八十八章

    齐茂行与苏磬音两个之后果真在状元楼内多待了小半个时辰款款用了一碗消食茶,避过了日头最大的时候,才不急不缓的一道动身又下了楼去。

    下午是按着出门时的打算去看铺子。

    粮店倒是没什么好看的的确像齐茂行之前说的一样,留下的都是十分干脆清静的,只是过去转了一圈相互认了认人,不用两刻钟功夫,便又重新转了出来。

    另外的一家文昌书肆,倒是与苏府所在的绫罗街不是太远,以书店来说,地段不是顶好的距离读书人最多的国子监与官学都差了些距离,却也不算太差苏磬音两人到了时殿内可零零散散的立了几个逛看的书生,瞧着衣着打扮都不太富贵的模样像是走中低端客户的路子。

    方才的粮店苏磬音懂的不多自然也没什么好瞧但来到了书肆里她多少便有了些兴趣逛了一圈就有些好奇的叫来掌柜,与他问起了这店里卖的最好的、挣的最多的书都是哪些?

    掌柜双手递上来一份单子苏磬音垂眸看去除了寥寥几本名字一看就十分微妙,像是搞什么颜色的话本子之外,最多的,还是诸如某某地时文汇集,亦或者某某年同文录……

    苏磬音看了一圈,就立即明白了,都是历年乡试会试的科举真题!

    不论什么地方,书店里卖的最好的,永远都是教辅书,这个道理,居然隔着世界与时代,都达成了这样默契的统一。

    一想到这儿,苏磬音便忍不住的笑了,一时还当真忍不住起了些兴趣,在后堂坐下,叫掌柜将卖的最好的时文都拿一份过来,一册册的细细翻看起来。

    苏磬音看的很快,旁边的齐茂行一盏茶都没品上几口,她便已经大致都翻了个遍,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又抬了头:“就这些吗?还有什么,都一道拿来给我瞧瞧。”

    书肆掌柜便有些为难的模样:“剩下的就是些往年的,原本还该有,不过咱们店里门路差一些,要等那些大书局里卖过了这阵子,咱们才能进得上。”

    但苏磬音说的的却并不是新不新的问题,她在意的,是科举这么大的事,辅导资料就只这么点吗?

    身为曾经的优秀学霸,从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苏磬音,有些纳闷的低头又看了一眼书单

    四书五经那些不算,那不是辅导资料,而就是教材本身。

    剩下的,这除了历年真题、优秀答案之外,模拟试卷呢?押题呢?可以检索的资料大部头呢?导师讲解呢?

    这些居然都没有吗……

    虽然心里暗暗诧异,但是苏磬音来了这么就,也并不是个冒失的性子,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记着,又耽搁一阵儿,便起身与齐茂行一道又出了门。

    天气热的很,看罢了铺子之后,两人也没有多留,一路闲逛着又回了苏府。

    进门之后,老管家迎出来,似是十分高兴的模样,见了礼,便有些迫不及待的与苏磬音禀报道:“姑娘,方才岭南老家里有人传信来,说是笙哥儿准备动身过来,这一次,打算要在京中久住一阵了!”

    笙哥儿,说的是苏磬音嫡亲的大哥苏德笙。

    苏磬音下头的弟妹都是苏父在任上为官时,姨娘在外头生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回,只有一个同母的大哥,大她六年多,正是二十出头的岁数,在苏家长大,也是自幼读书,幼时是祖父亲自启过蒙的。

    只是后来祖父身子渐渐不好,要教导一个就要踏上科举之路的孙辈太耗精力,加上苏磬音的父母常年外放,也舍不得儿子不在身边,等到七八岁时,正遇上苏父调任了文风鼎盛的康梁之地,便也立即将儿子接去了身边读书,之后也只有年节时候才会回府团聚几日。

    苏磬音听着就有些奇怪:“怎的这会儿回来?只大哥一个人回来吗?可是有什么事?”

    祖父去后,家里人是一道回乡守孝去的,才将将过去半年,就只叫大哥一个人回来,多少有些奇怪。

    老管家笑眯眯的:“笙哥儿一家子都一道来,说是与郑家的老大人说好了,要笙哥儿跟着老大人好好讨教学问呐!”

    听了这话,苏磬音便立时恍然。

    苏大哥十七岁时就已考中了举人,算起来,原本三年前就可以应试春闱了,只是他中了举人之后回京时,祖父试了试他的学问,说还差些功夫,中进士只在五五之间,又说他索性落榜就也罢了,若是跌出二甲,只得了个同进士,那就当真是一辈子的尴尬,倒不如索性压一压,等下回。

    来年就又是春闱会试,孙辈守孝一年,这么一算,大哥刚刚出孝,却是正好能赶得上明年春闱殿试。

    之前与父亲在康梁时还好些,鱼米之乡,不缺良师的,但是老家岭南就偏远了些,若要明年参加春闱,没有良师指导,便等于天然矮了旁人一截。

    老管家说的郑老大人,是祖父从前的知交旧友,致仕之前,曾担过四五次春闱考官的,若有他在春闱前这段日子里时时教导,胜算自然要翻上不少。

    想来,也是父亲记挂着儿子的前程,特意用祖父旧时的情分去求了郑老大人,若不是因为还带着孝,不好住进旁人家里去,说不得还要备下重礼,干脆住进郑府,好时时请教的。

    不过听了这话,苏磬音恍然欣喜之余,心下也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似的,忽的明白了她方才疑惑的,市面上科举的辅导资料,为什么会这么少了

    因为这些东西不在纸上,而是在于如祖父、如郑大人这般的官宦之家,在于家世故交之间的血亲师长里。

    科举仕途,何等重要,不是可以随便摆在书肆里,随便一个寒门书生攒些银子就能拿到的,这些东西,也是在小范围内垄断,口口相传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年真正能够金榜题名、跃过龙门的,出身官宦权贵、有家底的,永远都要比真正的贫寒学子要多的多。

    想明白这个,苏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慢慢吐出一口气,既庆幸着自个在书肆时还算谨慎,没有多说出什么旁的话来,但回过神来,心下里又颇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叫她并不是那么的舒心痛快。

    “磬音?”

    这时,一直跟在一旁的齐茂行便也与她开了口,面色温和:“我瞧了一路,你自打从书肆里出来,就一直有些担心的模样,可有什么事?竟叫你这般为难?”

    苏磬音回过神来了,在齐茂行不急不缓的关心里,满腔复杂的心绪,便也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也对,作甚么要考虑这些沉重的事呢?她上辈子最崇拜的伟人就说过,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她开学堂,不就是在努力尽自个的一丝力吗?但求问心无愧,就也是了。

    不就是科举吗?多大的事呢?

    要论应试教育,她两辈子都熟的很!

    这么一想,苏磬音的眸子便又重新恢复了光亮,她站起来,安置老管家好好收拾出大哥大嫂的住处,叮嘱他一有大哥到了消息,也一定要叫人传给她。

    等着老管家领命去了,她便又扭头看向了身旁的齐茂行,有些期待道:“张家的那处庄子,不是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咱们回皇庄的路上,就陪我去瞧瞧罢?”

    齐茂行自然点了头:“破败的地方,都清扫整顿过了,我见你喜欢那个练武堂,叫他们特意好好重整了一遍,也新做了几十副桌椅,算算时候,也差不多该摆上了。”

    苏磬音听着,面上的笑意更甚,齐茂行见状,心情便也跟着她一块高兴了起来,又继续道:“对了,还有那块习武堂的牌子,已经卸了,你可要再想一个旁的名字,我去叫人做了牌匾,便好换上。”

    苏磬音闻言,果然立时丢下了方才的沉重,只满面认真的想起了名字来。

    齐茂行一点儿不着急,也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夫人苦思冥想,时不时的,说几个随口一说的建议来“索性就叫苏氏学堂罢了!”

    “不成,殿下都说了是做善事的,咱们面上只是扶孤济困罢了,不是学堂。”

    “也对,若不然叫德音堂?德音为茂,还有典故,又应了你我的名字。”

    听着这一个“茂”字,苏磬音还当真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拍案定音:“我想到了,叫存茂堂。”

    听着这个名字,齐茂行面上便立时露出了十分惊喜动容的神色来,一时间,声音都有些低低的:“磬音,你可是因我……”

    “茂者,草木丰盛也、美而有德才也,都是可以放在后辈学生上的好意。”

    苏磬音却故意似的,偏偏不理他的话头,只是又一本正经的继续道:“最主要的,是茂,也通懋,有勉励之意,当作学堂的名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齐茂行等着半晌,方才的欢喜便一点点消去了大半,垂了眸,只是有些低落道应和道:“嗯,的确合适。”

    苏磬音见状,才忽的笑出了声来,蹲下身来,抬眸看着他认真道:“当然,最要紧的,是这茂字,是齐二你的名字啊。”

    “存茂堂,是因着这个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学堂,多亏了有你,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我得让你的名字,永远和学堂在一处。”

    说到这,苏磬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抿抿嘴,但顿了顿之后,还是满面认真的说出了这样并不符合她行事的张扬话语:

    “齐二,我会很努力,我要像祖父从前一样,教出一串串的秀才举人,甚至进士状元来!”

    “我会叫这些出仕为官的学生们都知道齐茂行是谁,我会要他们永远记着你的恩德,你的名字,”

    “往后就算你不在了,就算那个齐君行踩着你的功劳升官袭爵,成了侯爷,我也会叫你的名字一辈子都压在他的头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这等虚伪小人,不论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半根汗毛。”

    打从苏磬音说第一句起,齐茂行的嘴角便已经弯了起来,但越是往后听,他的面色却反而渐渐凝滞,直到最后一句,他甚至有些狼狈的,猛地朝另一面扭过了头去。

    他自小就固执坚韧,从不示弱,十几年来,习武从军、受伤中毒,都是咬牙撑了下来,从不哭求一句,甚至如今成了“废人,”被侯府祖母弃若敝履,也从没有掉过一滴泪。

    但是现在,只是磬音的这么几句话罢了,他的眼眶却控制不住的,泛起了一阵阵的艰涩来。

    生平第一次,他没能忍住眼中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