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反过来抓住女孩子的小手，安慰的说：

    “哥也饿！饿得很！饿得头好晕，眼睛看东西上面好多花花绿緑的星星。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娘想办法去了。娘总有办法弄来吃的。小妹忍忍吧。等娘回来就好了。”

    “哥！小妹害怕等不到娘回来就要饿死了。哥！你走的动，到那边地里扯一把青草来吃，要不然，小妹真的等不到娘回来了。”

    小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有的全是痛苦和悲哀。还有无望的等待。

    男孩子站了起来，朝长草的地里走去。确切的说，他是一步一挪，一步一晃，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地里。就这样还不忘安慰妹妹。

    “哥马上就扯草来了呵！小妹可千万不能睡着了。”娘说，睡着了就叫不醒了。

    多懂事多乖巧的孩子。他只有七岁就会照顾妹妹。可怜的孩子，你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家庭。要是出生在幸福年代，出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人们会像宝贝一样的宠你惯你呵护你爱惜你！命运……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

    哥哥扯一小把草，放在石头上，兄妹俩开始像兔子一样的咀嚼青草，他们的小脸跟青草一样的灰暗发绿。青草比较坚韧，他们嚼得很吃力。绿幽幽的涶液从小小的嘴角溢出……

    张士郡正躺在山外街边的屋檐下睡觉，猛然一下惊醒。磆碌一下坐起来心痛如绞。泪水顺着两腮不断线的往下淌。悲伤痛苦的叫着儿女的名字道：

    “我的乖乖！你们再坚持一下，只需一下。”

    这个一下到底有多久，他自己也没有答案。“爹一定会找到出路，接你们和你娘来城里过好日子。”

    是呀！梦寐以求的好日子是所有人的梦想与愿望。可是，历经沧桑与磨难，都难以找到的好日子，它究竟在哪里……？

    张士郡走出山沟五个多月了，也是蔡老板收留他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由跑堂提升为后厨帮厨，蔡老板和小蔡花很看重他。腾出一间宽敞的厢房给他住。蔡老板还先预支佣金给他，让他制办了一身像样点的行头。

    小蔡花把父亲不穿的衣服找出来送给他。蔡老板看见后，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敛眸沉思道：“女生外相还真没错。这那里是不穿的衣服？明明是你老爹舍不得穿的好衣服嘛……”不过，自己没儿子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让自己把她娇惯宠溺坏了呢？

    自从到了蔡家，张士郡从来就没有洗过衣服。小蔡花心痛他，衣服刚脏一点就让脱下来她给洗干净，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枕边。打进了蔡家饭店，张士郡再没有饿过肚子。他都有一步迈进天堂的感觉了。

    好久没有梦见乡下的妻儿了，他还真想他们。每当看见饭店里倒掉的剩菜剩饭，他就特别的心痛，不由自主想起忍肌挨饿的妻儿。独自在心里腹诽：“不用多好，有这些剩菜剩饭就足够养活他们母子了。他们就不会饿得嚼青草充饥。”想到这里他又一阵牵肠挂肚的思念与悲伤。

    夜里又梦见了吊角楼的母子，真真切切就在眼前。从此后就如同魔咒般缠绕在他的心里。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真切，那么心痛如绞，那么惊心动魄。

    哪天晚上，收拾停当后，前厅后厨的师傅伙计们都各自回家歇息了。只有他张士郡，比老板本人还上心，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遍，当一切都感觉滿意后，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厢房，洗把脸洗洗脚，倒头便睡，他太劳累了，很快就进入梦乡。他又看见他的妻儿了。

    他们围坐在东厢那间空荡荡的饭厅里。娘儿三个坐在竹桌子旁，亲亲热热正在吃饭。除了每人碗里白生生，亮闪闪的白米干饭外，桌子上还有一盘香喷喷的炖肉。张士郡喜不自禁的为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妻子赞了一把，美滋滋的笑着，看着孩子们兴奋不已的吃饭。

    妻的碗里也是白米饭，不过只有一个碗底。她的脸色枯瘦腊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饭，眼神中有慈爱欢乐与忧伤闪动。时不时挟起盘子里的肉，放进孩子们的碗里。自己却一口都没吃。

    聪明的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娘亲，诧异的问：“娘！您光尽着我和哥哥俩人吃了，您碗里的饭还一点都没动耶？”挟起一块肉放在娘的碗里。“娘！您也吃！今天这饭和肉好好吃哟！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和肉。”

    一串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秋山花挟起碗里的肉又放进了女儿的碗里。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往耳朵后面顺了顺。慈爱关切地说：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吃得饱饱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大儿子嘴里含着饭，说话有点含糊。

    “为什么？娘早就说没米了，今天不是又弄来米给我们煮了白米干饭吃了吗？这个肉是什么肉呀？我从来都没有吃过，真香真好吃！”

    “哥哥！你不晓得吧？这米是娘用她那件衣裳換的。这肉是娘在河边淘米时，看见一只喝水的大耗子，一棍子打死，剥皮后炖的。”小女儿乖巧的解释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咦，娘的什么衣服？我怎么没见娘穿过？”惊异的看着娘。

    “就是前年过午，你爹给娘做的。娘一直压在箱子里，只那年过年的时候穿过一次。前村的田四婶看见了，稀憾的不得了，娘就拿它换了米回来吃。反正以后也穿不着了。”

    秋山花的话看似平静，她的心里却在滴血，痛苦如刀绞。笔趣阁88r88

    “怎么会呢？再过年娘就没得衣裳穿了。爹回来会不会生气？”大儿子耽忧的神情。

    秋山花看儿子碗里的饭已经快吃完了，把自己碗里不多的饭分了一多半给儿子，一边往儿子碗里拨着米饭，一边安慰的说：

    “等你爹回来，准能带回银子。到时候娘再让他给买新的。”

    把剩下的一少半米饭又给女儿拨在了碗里。小女儿懂事的阻拦道：

    “不要不要！娘，我看见您还一口都没吃呢，您就不饿吗？”

    秋山花泪水盈眶，在眼眸中打着转，硬生生强咽进肚子里，强颜装笑的说：

    “娘不饿。你们俩都饿惨了吧？娘晓得，就是死！也不能让我的孩子成饿死鬼。”秋山花不由自主的念叨着。

    “娘！你说什么呢？什么死呀死的，我害怕。”

    小女儿大大的眼睛中滿是恐惧，可怜兮兮的看着秋山花。秋山花身子猛然一僵，后背挺直，后悔自己说的话太过，吓着孩子了。忙伸手在女儿瘦削的脊背上抚摸着说：

    “娘说胡话呢，不怕不怕呵！有娘有哥哥在身边，小妹不怕呵！”

    “小妹！你太胆小了，你看哥……”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颤，“哥……就……就不怕。”

    小妹定睛看了看哥哥，撇了撇嘴，眼神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吓得直打战战，还说不怕！”不过，懂事的小妹很给哥留面子。笑了笑，一句话没说，继续吃饭。

    孩子们吃饱后，都到卧室睡觉去了。

    秋山花踉跄着站起身来，点然松明灯来到厨房，锅里锅铲上还沾着几颗米粒，饥饿的眼神喜出望外，小心翼翼，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塞进嘴里。她吃得很急很快很仓促，没一点形象，就像地狱里放出来的饿鬼，穷凶极恶的样子。

    然后勺起半碗水，小心翼翼地涮着儿女们用过的饭碗和菜盘，再倒入锅里用锅铲荡起水把锅涮了一遍。再小心翼翼的倒入碗中，“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胸口，舒爽的打个嗝，这才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手脚迟钝的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摆放好，习惯性的检查一遍，感觉滿意了。端起松明灯朝内室去。

    她坐在床边泪流滿面的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这是她和士郡的骨肉。多么可爱懂事的孩子。

    “可是，娘没本事，再也养不活你们了，不要怪娘心狠，娘不想这样！娘的心也是肉长的。看见你们受罪挨饿，娘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从今后，娘和你们在一起，再也不用受罪挨饿了！”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儿子的脸，又挪到女儿的脸上。她的手粗糙冰裂，在女儿干枯的肌肤上划过，女儿突然睁开朦胧的睡眼，甜甜的叫了声：“娘！”

    她仿佛受到了惊吓般，猛的收回手拿到眼前仔细看看。这双手原来是细嫩柔滑的，在艰难困苦的劳作中，已经粗糙变形，如同鸡爪子一般。她的心又是一阵痛苦的震颤。

    一阵震颤的绞痛再次袭上心头，她伸手抓紧胸前单薄的衣襟，惶恐的眼神，下意识的投在熟睡的孩子们身上。

    升上中天徽弱的月光，从唯一的窗洞中透了进来。她仓皇的眨了眨眼，已经是子夜了，不能再犹豫。她的手猛然握成拳头，发狠的朝着空中挥了挥。刹那间，慈祥的脸变得狰狞可怕。她快速的抱起儿子，慌慌张张的朝东厢过去。

    东厢房的横梁上早就拴好了绳子，她一咬牙，把儿子那瘦弱纤细的脖子套进了绳套。在她放手的那一刹那，她听见儿子最后一声凄惨的呼唤：

    “娘……”

    她惶恐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眼婆娑中，看着空中悬挂着悠来荡去，瘦弱娇小的身躯，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儿子！别怨娘！娘也不想！不想啊！来世找个好爹娘，有钱的好人家投胎吧！再不要投胎到穷苦人家，忍肌挨饿，受苦受罪。”

    心一横，猛的一下爬起来，再次冲进内室，抱起女儿，把女儿的头也挂进了绳套。只听到“咯噜”一声轻吭，女儿在横梁上晃悠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吸口气就已经没了气息。

    她像木头人般，僵直的坐在地上，直到听见远山的鸡鸣报晓，松明灯即将熄灭的那一刻，她站起身上，从容淡定的来到早就放好的凳子前，款款的站了上去。无比留恋的眼神，满是期待的望着进山的路，在那里似乎仍然残留着她的思念，她的爱，她永不熄灭的希望。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痛。声嘶力竭，拚尽全力呐喊出她最的绝唱。

    “士郡啊！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