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7 恶童入宅
作品:《大唐协律郎》 最新网址:www.xs.fo</p>张岱从裴光庭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自家宅地上那些工人们也已经收工,正在排队领取着工钱。
这些人见到张岱走回来,各自脸上都露出和善的笑容,有几个还连连向其拱手作揖,口中高呼道:“张郎豪义!”
所以说张岱为什么要善待他们?他也喜欢被夸,喜欢收获别人的感谢啊!
就拿今日宅地动土来说,几个和尚跑过来念经作法一通,便要拿走几十贯钱,这还是看在同坊邻居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
而这四十多个丁卒一整天用工使力,工钱满打满算六七贯而已。即便是加上供给他们的饮食,也抵不上请和尚念经的花销。
长安城中类似的力佣,每天工价通常不足百钱,至于官府的和雇价格则就更低。
唐代的赋税法律规定,每丁每年需出役二十天,有事服役、无事收庸,所收取的丁庸是每天三尺绢,而在进行一些政府工程的时候,为了统筹方便,往往是直接收庸,然后再进行和雇,和雇的工价往往要比丁庸还略低一些。
一匹绢的价格通常在四五百钱之间,一匹为四十尺,丁庸三尺,和雇工价则就要控制在三五十钱之内,甚至还要更低。张岱开给这些丁卒的工钱,是官方和雇的四五倍,是私人雇佣的两倍多。
当然,这些人也对得起他们收取的这一份工钱,当张岱走进自家宅地的时候,这里情况已经是大变样,不只中堂的地基规划的更端正,前边的湖泽也进行了一番拓宽与修整,与此相连的其他一些屋舍地基也已经挖造了一部分。
“明早这些工卒们再过来,便可以夯造埋桩,开始起造中堂。中堂大体数日内便可造就,届时漆工雕工便可入堂雕饰梁架,余处一起赶工……”
陈东入前来向张岱介绍着后续的工期安排,同时又躬身笑语道:“群徒皆言张协律乃是人间难得的仁义主家,徒等也一定要用心做工以回报厚待,绝不能为了贪图工钱待遇便拖延工期,务必要将张协律堂宅造的又快又好!协律对于工事进度还满意吗?”
张岱闻言后便微笑着点点头,旋即便说道:“趁着天还未黑,赶紧回家去吧,不要耽误了入坊的时辰。”
他可以提供给陈东一匹马作代步,但这足有四十几名工人,而且还都是刚从陇右前线归乡休整的边卒,他可不敢供给这些人马匹,让他们驰游坊间。
工人们在领取工钱之后,又各自揣起几张大饼,然后便一路欢笑着离开平康坊。
张岱在工地上巡视一番后,又安排家人留此值勤看守,然后便也回了家。
当其到家时,见到有几个奴仆模样的人在自家门前探头探脑的张望,这几人察觉到张岱一行人的动静后,忙不迭向街尾奔跑过去。
“这几物鬼鬼祟祟,我也瞧出他们是临曲萧相公家奴!阿郎,要不要告街徒将人执回?”
丁青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嘴里冷哼说道。
“由他们去罢。”
张岱闻言后便微笑说道,眼下萧嵩虽已拜相,但仍兼任兵部尚书,裴光庭与之同署为官,且彼此关系还不甚和睦。
近日裴光庭接连到张家造访,且每每与张说密谋到深夜,当然会引起萧嵩的猜度,安排家奴过来窥探一二也是人之常情,真要把人捉过来闹个不愉快,也是挺麻烦的。
回到家中后,他倒是没有再见到裴光庭,登堂跟他爷爷闲聊才知道裴光庭将之前所商讨增加铨选科目选的计策进奏上去,并且获得了吏部尚书宋璟的褒扬。
“宋璟直言此计大善,过往铨选匆匆,优异之才难能彰显,如今再设以科目之选,可谓善矣!”
张说微笑着将宋璟的意见表述一番,吏部乃是尚书省最为重要的职权部门,而宋璟这个前宰相在朝中的声望也是非常的高,他对裴光庭进言如此欣赏,无疑是极大程度的提升了裴光庭的声誉。
张岱听到这话后也是不由得直乐:“广平公这一次当真是被欺之以方了,若让其知晓裴侍郎还有循资格之计,更不知会如何愤怒声讨。”
历史上裴光庭在施行循资格进行铨选的时候,除了萧嵩这个政敌之外,反对最为激烈的就是宋璟了。
但其实说实话,宋璟倒是没有什么资格加以反对。
因为唐代选人逐年激增而选法越来越失调,宋璟从开元十四年担任吏部尚书,一直到开元十七年卸任,一直都是吏部的主官,而在其主导选司的这几年当中,情况并无好转且还逐年恶化,这是裴光庭进行铨选改革的前情背景。
宋璟可不是什么在野之士,可以凭着自身的喜恶任意的评价朝政得失。他是一个在朝的大臣,并且曾经一度是选司的主管官员,当其反对抨击选司的改革政策时,是有责任也有义务提出一个更优解的。
眼下裴光庭并没有抛出其全部的策划内容,而是先将吏部科目选给拿出来,则就获得了宋璟的大力支持,这也算是玩了一把朝四暮三。
“唉,宋璟愈老愈直,愈远于世务了。”
张说听到张岱此言后便长叹一声,旋即便说道:“吏部另设科目以优选人才,固然是让选事更加周全。但无论再怎么周全的政令,终究还是需要人来操持。
如今铨选仍然纷扰未定,选人等日渐不耐。另加科目以作考选,恐怕五月都难选定。选人等滞留京中恐将逾年,春后京中物价腾贵,届时又将如何过活?”
事物有没有一个非常完美、绝对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有的,但是这种状态绝不是靠空想、空谈就能达到的,仍需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去改进、去达成。
裴光庭的循资格和科目选是相辅相成的,通过压缩、简化铨选的流程,从而给科目选这种更加具有针对性的人才选拔提供时间和人力等支持。
当下的铨选臃肿复杂,且还充斥着各种纷扰分歧,如今再增以新的选举任务,看似是对选人们更关照、程序更周全了,但其实是把实操性更打低下来。
吏部的官员们再怎么当牛马,怕也很难在当下这种铨选状态下保时保质、公平公正的把任务完成。
如果不能及时作出调整,科目选无疑就会成为更有门路的选人们尝试出头的新路径,反而会更加剧铨选当中的纷争与矛盾。
当然这也不是说宋璟就不对,对道德、对理想的坚持从来都不是错的。如果大唐官员都跟张岱他爷爷似的,也特么早不像话了。
哪怕宋璟务实能力稍逊,但他的存在总能指明一个正确的时局前进方向。这世上永远不缺擅长变通的聪明人,但却很缺少能够抵御各种纷扰与诱惑,坚持理想、勇往直前的时代楷模!
历史上的李林甫,其实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能力有逊且品德更恶劣的张说。
张说虽然节操不高,但也是盛唐出将入相、皆有所成的代表人物。而到了李林甫也就不考虑什么家国社稷了,全副心神都用在了逢君之恶上,把自己、把朝廷都弄成一个放纵君王恶欲的工具。
从行事风格上而言,李林甫更近于张说,而张九龄则可类比于宋璟。
张岱跟他爷爷又聊了一会儿朝情形势,然后便告退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张岱刚刚起床,便有访客登门而来,乃是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以及严挺之的儿子严武。
“因恐逡巡致罪,家兄不日便要起行前往登州赴任。某今仍在守选,将从阿兄同往,此儿便且付于六郎。给六郎增添麻烦,实在是抱歉了!”
严损之一边一脸歉意的向张岱说道,一边把两眼红红的严武向张岱面前推。
张岱抬手向拍拍这小子额头,严武却直把脸庞转到了一边去,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又望着严损之问道:“严座主于我有知遇之恩,将事付我,不必说什么烦扰抱歉。只不过,座主与师母当真缘断难续?”
“唉……”
严损之听到这话后只是长叹一声,张岱见状后便也不再多问,于是又问明白严挺之几时离京、自己到时候好去送行,严损之在交代了几句后,便也告辞离去,只把严武与几名仆从留在了这里。
送走了严损之后,张岱再走回来,便见严武这小子正站在堂外咬牙切齿的擦眼抹泪,心情也不免有些复杂。他年纪也不大,在家里已经是又当爹又当妈的,而今就连老师也把儿子送过来,想想就头疼。
他一边叹息着一边向严武走去,还没来得及靠近,那小子便瞪眼望着他怒声道:“你莫过来!我也不来你家,我母很快就回,我自己有家!”
阿莹由旁走上前来,见状后便一边笑着一边走向严武:“这就是严师君家的小郎君……”
她刚凑近过来探手想捏捏这小子脸蛋儿,严武却张嘴便向她皓腕咬去。
张岱眼疾手快,一把便把这小子从地上抄起来,阿莹才免被那一嘴豁齿咬中,惊魂未定的收回手,口中小声道:“这小郎君好凶啊!”
“退下去,既来我家,就要守我家规矩!”
张岱见几个严氏奴仆要上前来,当即便瞪眼怒斥一声,旋即便坐在堂前阶上,把四肢乱蹬的严武摁在自己膝前,抬手便用力的抽打在他屁股上,便打便怒喝道:“今天便教你一事,这一口牙是用来嚼物饮食,不是用来撕咬伤人!懂了就说一句,牙齿是做何用?”
“不懂!不懂……”
这小子一身的悍性,虽然被打得哇哇叫,仍是大吼着不屈服。